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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禺到开县的汽车票(再卑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

再卑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2016年度桂冠工人诗人

“嗨——哟——”

数千万年前,不知是谁,仰头朝天,发出一声振聋发聩的呼和,震得空气发出低低的咆哮。

在他身旁的人,紧紧握住手中的工具,松开被震得格格作响的牙关,吐出了体内雄浑而沉重的气息:

“嗨——哟——”

诗歌,便是从这些最原始的劳动号子中诞生的。

不过,今天的我们,都已经忘记了这一点。也忘记了,生存在这个社会阴影处——被白炽灯刺穿的夜晚、隆隆作响的机器旁、潮湿的地底深处——那些体力劳动者。

他们和前人一样,重复着简单的动作和日子;他们又和前人不一样,只能在暗处工作,在暗处写诗。千万年前的那个人,尚能举头朝着太阳嘶吼,如今的工人诗人,却只能被沉默在我们浮着五光十色瞳仁里,最深处的黑色。

再卑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2016年度桂冠工人诗人

不,我们想要这一点黑,能透出来自远古的光。像煤迸发的火花,像夜绽放的星芒。由是,去年我们就宣布每年定期推选“年度工人桂冠诗人”。

今天,专家团评已选出候选中最突出的九人,邀请吴晓波频道的读者进行大众投票。70%专家意见和30%大众投票决定了谁是“桂冠诗人”,谁会在“预见2017”吴晓波频道年终秀上领奖。

你可以阅读以下九位诗人的诗歌节选作品后,投票给最触动你心灵的一位诗人,你也可以在吴晓波频道的微信公号内回复关键词“诗歌”,即可阅读更多他们的作品。

他们说:再卑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

今天,请你听一听这些江河的咆哮。


再卑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2016年度桂冠工人诗人

张守刚

重庆云阳人,生于1971年。1989年去湖北一家砖厂打零工。1992年在内蒙古乌达煤井下挖煤,目睹工友死于塌方。1993年在江口一家汽修厂做冲压工,一次在操作中因冲床失控,切掉了左手四根手指。1994年在广东中山坦洲镇一家皮革厂打工,联络工友成立了南海潮文学社。后又赴浙江、江苏等地打工,先后担任保安队长、内刊编辑、企业管理咨询师等。

工业区纪事(组诗选二)

《皮革厂的黄昏》

是的 终于静下来了

空气中还弥漫着皮革的味道

谁的叹息声时隐时现

在阴暗的车间里

没有谁能把它

藏得更深

电动机的热还没有散去

那些被机器操纵的手

还没有走远

是哪个女孩在匆忙之中

遗落了卫生巾

那个带血的卫生巾

在黄昏的昏暗里

显得多么刺眼

却又那么无助

皮革厂的黄昏

三十分钟的晚餐

你得分解出无数个自己

排队打饭 上洗手间

咀嚼 吞咽……

哦 不要急于说出:痛

这个夜晚还没有

真正来临

《老工人》

只有跳槽

她才能阻止自己

在这家厂继续老下去

十年了 身边的工友

去了又来 来了又去

那么多熟悉的面孔

在变得陌生的人群中消失

那么多陌生的人

在同一个厂规的约束下

又渐渐熟悉

可是 她不愿放弃

工资单上的工龄津贴

不愿放弃陪伴她

轰鸣了十年的针车

被她的双手磨得溜光发亮的机台啊

陪她泪过 血过 笑过

她如花似玉的青春

已经被深深地嵌了进去

她的脸上长满二十八岁的青春痘

却掩饰不住有些麻木的疲劳

她常常问自己

是否真的老了

渐去渐远的青春

虚无飘渺的爱情

…………

她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如果跳槽

她是否还会

继续年轻下去


再卑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2016年度桂冠工人诗人

唐以洪

四川仪陇人,生于1970年,高中没毕业就出来打工。先去沈阳,在建筑工地干活,1994年来到广州番禺,在鞋厂做普工,后又做建筑工,辗转于深圳、东莞、佛山等地。2001年去北京继续做建筑工。动荡的生活也使得诗歌创作中断了数年,直到2004年进入温州的一家鞋厂,才重拾诗笔。后返回四川打工,现因颈椎病在家休养。

大地上的素描(组诗选三)

《请赐予蚂蚁一条回家的腿》

我在人间奔波

使劲地,拼命地奔波

如此渺小,我只是一只蚂蚁

我把腿跑得细骨伶仃了

把细骨伶仃的腿跑得快断了

上帝,你赐予了我奔波

应该赐予我更多的腿

我要用一条腿爬坡,一条腿下坎

一条腿去北京,一条腿到深圳

一条腿走进夜晚,一条腿

赶赴白天。靠近面包时

我要用一条腿赴生,一条腿

赴死,一条腿试探人间的深浅

人间说小也小,像一片叶子

我至死奔波在阴面

最后的一条腿负责驮着死去的我

爬到叶子的另一面

那里有我的故乡

《为张三净身》

站在耸入云端的架子管上

他踮起脚去拿天堂里的面包

刚伸手,就被上帝

一脚踹了下来

为他净身时

他瞪眼看着瓦蓝的天

好像还有一点儿不甘心

我一边摸他的眼皮

一边安慰:放心去吧

一觉醒来就能看见面包

甚至分到奶油和巧克力味的蛋糕

可他的眼睛瞪的更圆了

好像不相信我说的话

《野草之下是故乡》

我们来占领城市

那些野草迅速地占领了

我们的村庄

我们来占领城市

结果,城市占领了我们的肉体

和青春

我们终于被苍老击溃

纷纷地,退回到野草下

天苍苍,地也茫茫

野草之下是故乡


再卑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2016年度桂冠工人诗人

陈年喜

陕西省丹凤县人,生于1970年,高中学历。当了十六年巷道爆破工。上世纪1990年代开始写诗。

美利坚叙事(组诗选三)

《在柯伊特塔哥伦布像前》

得志的人 我实在无由

对你生出太多的敬意

拍下一张照片以示来过

就匆匆下山了

向下的路陡峭 蜿蜒

它通向大海 也通向绝境

站在柯伊特塔

大理石砌就的高高顶端

再没有比旧金山更好的山河

这片土地上曾鲜花流淌

如今它被资本的繁华笼罩

金门大桥车轮浩荡 它们

将抵达哪里 它奔向欲望的天边

绕开寺庙和黄金的教堂

就此别过了

克里斯托弗·哥伦布

发现新大陆和财富的意大利人

和你一样 沿着一条条自凿的巷道

我发现过金 银 铜 铁

在发现的尽头最后发现了坟墓

金色海鸟在我的头顶

做过片刻停留和盘旋

飞向奥克兰海湾

《帝国大厦》

我向来不喜欢高大的事物

我童年的天空里 充斥着高举的拳头

一些莫名其妙的声音直抵云宵

无数高耸入云的塑像布满山河

它们让大地产生过多少阴影

我并不爱帝国大厦

它那么高 据说有一百零二层

集钢铁意志和大理石梦于一身

其中有些金属也可能来自我在中国的爆破

现在 站在最高的观望台上

我并没有看到更远的事物

初冬的朔风从四面吹来

让我更加惶惑:帝国到底意欲何往?

透过钢制的护拦向下看

一条我叫不出名姓的河流将纽约围绕

它那么低调 那么平静

让两岸的灯火人声保持距离并永远友好

它浇开的玫瑰绽放在一些窗户里

一些盛放于情人的梦中

有几只冲浪艇小巧而轻快

它们没开马达就抵达了要去的地方

哦 有年轻的母亲怀着身孕从街巷走过

这些我们共同的小学

将教授风雨所有的课程

我爱合欢树分开的道路

以及它滋生的细小的空气 田野和星辰

我身体里的容器都是空的

并不种育巉岩和大海

我不舍昼夜的生活和它们有何关系

我一生的羞愧是分辩不出

大与小 上升与坠落

《华尔街》

我来到的时候

华尔街一天的风暴已经消散

一只金牛立在当街

无比硕大 如肿胀的资本

许多人围着拍照

他们内心的肿块

通过手机一千五百万的像素

显得更加清晰

纽约的初冬已显出寒意

灯光让空气变得粘稠

在寻找中餐馆的长途中

我突然看见了洪流

它滚滚若海水呼啸而来

滚滚洪流中 爱情正在结束

美丽的少女掷出长矛

而落日巨大从西方升起

在西北的秦岭南坡

我有过四十年的生活

二十年前秦岭被一条隧道拦腰打穿

一些物质和欲望 一些命运和死亡

从这头轻易地搬运到那头

其实华尔街的意义也不过如此

在人们去往未知之地的路上

又快捷了一程

比于华尔街的辉煌

我更爱下榻屋的一张木床

这张承担过无数疲惫的床

被睡眠擦得锃亮

露出好看的木质

沿着木头的纹理 我们将遇到

一些早年的事情


再卑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2016年度桂冠工人诗人

老井

本名张克良,江苏宿迁人,1968年2月生于安徽淮南。1984年初中毕业,辍学进入淮南某机械厂建筑公司当瓦工5年。1987年开始写诗。1989年到淮南新庄矿煤矿当井下工人,做过井下掘进工、运输信号把钩工、运输调度员。2007年至今在潘北矿工作,从事过井下电机车司机、井下斜巷信号把钩工、瓦斯抽采钻机工、变电工。现在潘北矿供电队做井下机电检修工。

黑色交响曲(组诗选三)

《轻与重》

最轻盈的煤是综采机割下的

用皮带运输机打上来的,把它捧起来

手心里便有了一团羽毛的轻盈

只要把它点燃

一甩手扔出,它就能像只展翅的黑鹰

呼啸着烫伤长天

稍重点的煤是炸药雷管崩下来的

用矿车运上来的,把它捧在手心

像捧着一块初经开凿的思想,只有竭力地将它扔高

它才能载着亘古的山河积淀

在新世纪的额前,飞上悬念迭出的一段

最重的煤是用手稿刨下来的

用骡子拉上来的,那天在小煤窑的煤堆中

我就手捧起来了一块这样的炭

沉甸甸的它带着煤炭工业的重,拽住我的身躯

直往地心深处坠。只是轻轻地一掐

就见它的身躯大恸

从这黑化石的肌肤表面瞬间,渗出的好多殷红之血

在时代的大伤口上生动地洇开

《逼视》

一块脸盆大小的矸石

推开钢梁和钢丝防护网的支撑,窜下顶板

砸中了一颗头颅。他猝然倒地

人们都已经抬着担架上井

只有我还留在巷道里

死死盯着那块肇事的矸石

虽然它浑身已经沾满鲜血

但是目光依旧凶顽傲慢

我非要等它流出眼泪才挪步

我非要等它哭出声音才离开

《穷根》

体力好,空间大的时候

可以站着刨煤,半班过后

眼前的巷道越来越低

一发力,头顶的安全帽就会被

地心低矮的天空碰得砰砰作响

那就干脆跪下干吧

举到肩后的铁镐划出运动的弧线

率领着全身的所有骨节

一起嘶哑着嗓子呐喊

上井的时候冷风一激

腿上的疼痛立刻叫醒他脑中的瞌睡

低头一看,膝盖处裤子上的补丁又被化石

磨穿,通红的血溢出来

陈述着底层生活的辛酸

这个光裸上身的男人弯腰

去摸自己的伤处,背上凸显出的脊椎

这条生命里的穷根,连着项上那颗贫贱的黑球

直往地层里扎

干的是骡马畜生的活,我不是人啊!

在用牙把这几个字咬得鲜血淋淋之后

他擦擦脸上淌下的屈辱之河

若无其事地走向浴室


再卑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2016年度桂冠工人诗人

吉克阿优

彝族。1985年出生于四川普格县。曾就读于重庆师范大学服装学院,中途缀学,后赴广东、浙江、北京等地打工,在服装厂做充鸭绒工三年。2012年开始发表诗作,著有个人诗集《打工的彝人》,创办了民刊《彝族打工文学》。

《钓鱼的失业民工》

春天来了,鱼从解冻的冬季浮出水面

浮漂是这一天的焦点

看着别人网兜里满满的收获

他庆喜自己还没钓到一尾鱼

虽然鱼儿还在吐气泡

但下午五点半之后终将与这条河永别

日落西山了,他多希望有一个老板把他也钓走

这样的话,明天他也跟这条河永别了

《阿都妹妹》

曾经妹妹在山岭放羊

蓝天白云是妹妹唱不完的歌谣

曾经妹妹在溪边背水

那一弯腰的背影藏着一个故乡

如今妹妹“东南飞”

妹妹失去了太阳的烙印

山寨已冷冷清清

只有妈妈在无线电话里叫唤着妹妹的乳名

念叨一声女儿,妈妈的泪水

淹没了眼角的岁月,浇湿新挖的土豆

妈妈缝制的头帕已经被遗弃

在密码箱缩成一团一团的寂寞

餐厅、酒吧、工厂、超市、大街上

我认识的妹妹已经不会唱山歌

那一年我严重内伤

孤身奔走在返乡与回城之间,像一列火车


再卑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2016年度桂冠工人诗人

程鹏

本名程和祥,重庆开县人,生于1980年,初中学历。1994年开始外出务工,做过建筑工、工厂流水线普工、装修工等。2005年正式开始诗歌创作。

打工诗人

一声沉闷的呐喊哽在喉间!在路上

打工诗人被挤在闷罐车

像被炒红的沙丁鱼,翻煎。在车间

打工诗人把汉字写在机器上

用微亮的汗水照着黎明。在工地

打工诗人被钉在现实的楼板上

用榔头敲打着他的生存语境。在写字楼

打工诗人日夜敲打着键盘

他是一张白纸被错误的填写

他卑微的出生,诗歌照着他生活的底层

他活在鲜艳的起转承合间,被嘲笑

被夹在汉字生存的夹缝中

他被批评,被钉在言论家权威的辞藻旁

然而,他有一颗高昂的心

他走过自己建筑的大厦,他比任何大厦还要高傲

他的原生态,来自身体的力作

从内心的岩层爆发了!

毛茸茸的生活,惹上政治家的胆汁

朴实的文字,全是生活湿漉漉的写照

但没有一个汉字来安抚他的内心

他不争诗歌的地位,不戴诗歌的王冠

他的诗歌远离名利场

他一锤砸下生存的定义

野草盛开着焊花,汗水照亮着脚手架

第一场大雪压着钢筋

钢筋上站着一只黑色的乌鸦

他戴着荆棘,刺槐。刺痛双眼

作业上的双手被锻打成铁制扣件

他目光呆滞,把自己闷在高温铁皮房

他正做着光荣的诗歌理想,用诗歌解救全人类

灵魂

铁皮门突地被揣开,需要一个荒唐的暂住证

他从小渴望的光明和真理

他在书本中读到的道义,正直和无私

这是他从小热爱的祖国吗

他被夹在城乡二元的文化间隙

坚韧的生长,如磐石中挣扎的小草

被虚拟,被倒置,被假设,被推翻

被成为媒体新闻的焦点

成了主流宣传的工具,被利用的道具

他自嘲在诗人和农民工的称谓间

之乎者也,自称进化中的农民工

他这样活着,活得居无定所

他这样活着,诗意的随遇而安

回到乡下,依然是一粒憨实的农民

去掉你的陈词滥调!

去掉你的华丽辞藻!

用我们的身体力作讥刺你们的下半身

用我们的生存语境对抗你们的造字机

睁开眼吧,谁在承受时代的命运

谁的双肩落下雪担负着正义

在历史的文本中,谁用笔记载下

那是我们——打工诗人

那滚在寒冬的雷声,正是我们的声音

——像在宣誓!像在咒语!

我们要用伤残的躯体

我们要用断指写下我们的诗歌

神圣!神圣!像白云覆盖着大地

而你们,轻蔑我们的所谓诗人

修着洁白的指甲,永远无法了解

这带着伤痕的打工诗人的灵魂


再卑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2016年度桂冠工人诗人

田力

辽宁鞍山人,生于1962年。做过有轨电车售票员,1982年进入鞍钢第二炼钢厂,成为一名操作工。1983年开始写作。2001年以工人身份当选鞍山市政协委员。现为鞍钢炼钢厂主控室操作工人,工龄三十年。

《关在笼子里的钢水》

不是狮子、虎、豹,不是大雁、鹰、丹顶鹤

不是动物,却是

动的物

是滑动、扭动、转动、鸣动、律动

是不动了,然后再动

是喊它是什么

它就是什么的那样动

是矿工那样动,是烧结工那样动,是化验工

那样动,是仪表工那样动,是皮带运输工那样动

关在笼子里的钢水

泛着花

像一只纤纤小手轻巧地拍着脑门那样动

《劳动湖公园》

她退休以后

他又在工厂里干了三年,也退了

他有狼吞虎咽的毛病

腰不好

酒后手指发抖

她知道这些。那些草刚刚泛绿

脚踩上去

毛茸茸

长椅子上也新刷了油漆,而他喜欢

旧衣服上的旧油漆。她头发

塞进帽子里

后来剪短了,似乎她

永远都是短头发,用左手拿筷子,嗓子憨,晕车

穿大一号的

绝缘鞋

腿上有痣

他知道这些。涟漪中有一些

穿丁麦穗小鱼

如果

湖水平静

风只吹岸边春柳,和春杨

那这么多年,油泥里的异香

就白白地

涂抹了旧工厂的旧天空


再卑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2016年度桂冠工人诗人

陈才锋

生于1979年,湖北枣阳人,初中毕业。1999年南下广东打工,在电子厂做过浸锡工、插件工,在涂布厂做过涂布工,在塑胶厂做过加料工、上模工,目前做调机工。1999年开始写诗。

《在一家塑胶厂》

在一家塑胶厂里

我看见上模工吊起十多吨的模具

在半空中行走,像颗原子弹

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

干渴的链条发出吃力的疼痛

每响一声

都像扯他的神经

在离模具垂直偏离不到两米的地方

微笑甜过白炽灯

莫非我们认了

蚂蚁的世界;庞大的机群

仿佛眼前的森林

能豁见生命之外的蓝天

不喜,也不悲

为一群重复不变的机器

每个部件,都是我们的舞伴

《我的时间》

上班了,你就无限长

长得在腹中空空叫,记不清工衣被烘干了多少次

一不小心就将不良品流出

客户又投诉了,我好紧张呀

像流水线,不停发出吃力的响声

下班了,你就无限短

我想写首关于母亲及村庄的小诗

可十行还没有写完,又到了十二点

我又必须去睡觉,因为明天还要上班

还要对上千个塑胶产品看外观、擦油污、打包装

怎么了?上班的时候

我把所有都交给了你

下班了,为何还要较劲?工厂老板给你了多少钱

要将我的时间统一缴出

最后,连一个招呼

也不打


再卑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2016年度桂冠工人诗人

池沫树

本名周云方,1980年生于江西宜丰。父亲是矿工,后下岗。1999年高中毕业后到东莞打工至今,先后做过流水线工人、搬运工、印刷工、橡胶打料工、送货工、仓库主管等。著有诗集《穿裙子的云》《矿工父亲》《枝叶和金灿灿的阳光》,散文集《无人知晓的夏日清晨》、《猪的旅程》。创办并主编国内第一份儿童诗歌报《小不点儿童诗歌报》。

诗剧:查无此人(节选)

华阳立于场中央:“兄弟啊兄弟!

一个人在街头彷徨,多少人在街头彷徨

最饥饿的时候,透过精美的橱窗,餐馆的生意正旺

最疼痛的时候,置身熙攘的人群,听不到一声抚慰

立交桥下,火车站广场,或者任意一个角落

都是栖身的地方,也常是被驱赶被打劫的地方

从工业区到工业区,从城市到城市,从出发到出发

很多时候,仅仅为了一碗饭和一铺床,就不得不考虑

去一个地方接受人的任意驱使和训斥

正因如此,在某些人的眼里我们并不比牲口高贵

兄弟啊兄弟,你可知道暂住证

暂住证。一张小小的卡片,沾满多少异乡人的血泪

一个来自湖北名叫孙志刚的大学生,被它绊倒,殴夺

年轻的生命。一个小小的保安有时也能一手遮天

张扬丑恶的本性,对民工打骂、关押、捉弄

在惠州,一百多名保安与员工起冲突酿惨剧

一名讨要欠薪被保安打断肋骨的民工,从一个因销烟而

名扬四海的地方,躺到《广州日报》的头版,手捧腰部

受宠者则是得势的狗,你必须对他们点头哈腰

甚至还要有实惠的表示。一个小小的组长同样能

翻云覆雨,决定你的打工命运

软弱无助的打工妹,常常面临艰难的青春保卫战

在饭碗和尊严之间痛苦徘徊,常因一念之差迷失了自己

或抵不住诱惑踩着虚幻的荣华梦,滑向深渊

在南方打工,给你带来伤害的,给你带来灾难的

除了老板、不良治安、烂崽,还有打工者同类

——除了他人和意外,还有你自己

工厂内也好工厂外也好,许多手都可以轻而易举地

扼住打工者的咽喉,撕碎打工者的梦想,而天地虽大

打工者却是瞎子和哑巴,数千万之众

在异乡和老板面前便成为弱势的群体”

中年男人站起:

“行走于南方,我的痛苦不为人知,我常常为别人的不幸

深深叹息和流下泪水

打工,打工,说不尽的打工;漂泊,漂泊,说不尽的漂泊

南方啊,南方,说不尽的南方:地狱、天堂

越过一串光彩夺目的词语,在这片土地上

有多少人尊严被践踏,人权被侵犯,讨不回公道,多少人

受工伤要不到赔偿,多少人留下职业病,多少人自甘堕落

多少人逼良为娼,多少人铤而走险,多少人因为一场事故

生命从此暗淡无光或永远踏上不归路,成为夜风中

哭泣的游魂……”


再卑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2016年度桂冠工人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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