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换人生28年”当事人姚策离世近一个月，其生父母与养父母之间的裂痕仍难消弭。

4月21日，河南开封警方通报，对姚策养母许敏控告其生父母“故意换子涉嫌刑事犯罪问题”，经审查决定不予立案。许敏于当天中午回应称，将继续委托律师维权，尽其所能调查真相。姚策生母杜新枝则表示，调查结果对姚策是种告慰，准备过几天去江西为儿子扫墓。

姚策曾说，“大家都能够很融洽地生活，这是我希望的结局。”如今，两个家庭的嫌隙并未因他的离去而消释。这场纷争中，只有悲剧，没有赢家。

姚策（中）与他的两对父母。

再度掀起的波澜

发酵至今一年有余，“错换人生28年”事件再起波澜。

4月21日凌晨，河南省开封市公安局鼓楼分局、河南大学分别对该事件相关调查进行通报说明。

据开封警方通报，3月15日，姚策养母许敏委托其表弟到开封市公安局鼓楼分局报案称，郭某宽、杜某枝夫妇（姚策亲生父母）及医护人员郑某、郭某志故意换子涉嫌刑事犯罪。同日，该局依法受理该案件。

通报称，该局成立调查组，组织警力赴河南省兰考县，重点调查了郭某宽与郭某志二人关系问题，经查询户籍信息、家族族谱、走访村干部及村民，证实该二人无亲属关系；组织警力询问河南大学淮河医院涉及医护人员、同期孕妇等相关人员，发现当时该医院在婴儿管理上，采取统一样式的襁褓，并在襁褓外捆扎统一样式的圆牌，仅以圆牌上注明的床号对新生儿加以区分，通过查询调取原始病历档案及妇产科管理规章制度，发现当时该院存在诊疗行为不规范及管理混乱的问题。另外，调查组还组织警力赴北京市、江西省九江市、河南省郑州市开展了调查取证。

通报称，4月7日，开封市公安局鼓楼分局经审查，认为不符合立案条件，决定不予立案，并于次日向控告人许某送达《不予立案通知书》。

对于这一结果，4月21日中午，许敏发微博回应称，将继续委托律师维权，并尽其所能调查真相。

“本来我们是多么幸福的小康家庭，我们在唯一的儿子身上寄予了厚望，可是这一切都在28年前被改变了。”许敏说，“过去的28年我们经历的一切馨竹难书，如今我们夫妻二人身负巨额外债居无定所，倾尽家族心血养了28年的儿子已经去世，我们的亲生儿子流落河南至今未归。对我们整个家族的毁灭性打击是谁造成的？我们只想查明原因。”

姚策的生母杜新枝则向南都记者表示，感谢相关部门积极调查寻找真相，终于有了一个答案。过几天是姚策的“五七”，她和丈夫郭希宽将去江西为儿子扫墓，“这件事中姚策是最大的受害者，这个消息对姚策也算是一种告慰。”

杜新枝说，她和家人将照顾好姚策的儿子楷楷，“让他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至少是三观正的人。”

2020年4月30日，两家人在拍全家福。

两个家庭的联结

1992年6月15日，姚策在河南开封医专第二附属医院（现河南大学淮河医院）出生。人生的前28年，他在江西九江度过，去年4月刚与河南的生父母重逢。若非养父母准备割肝救他时才发现血型不匹配，28年前医院疏忽导致的错抱或无人知晓。

亲子鉴定结果改变了两个家庭，也让28年前的真相意外浮出水面——当时，河南女子杜新枝也在同一医院生产，因医院疏忽，相隔十几个小时出生的两个男婴被错抱。

之后的28年间，姚策和郭威在江西与河南分别长大。一人受家庭影响学医，后转做电商，事业顺遂之时被确诊肝癌晚期；另一人成为一名辅警，儿女双全，但母亲刚做完肝癌手术，姐姐有智力缺陷。

2020年4月30日，两个错位的家庭在江西九江重逢，两家父母与儿子、儿媳、孙子孙女齐坐在一起，在媒体的见证下，照了一张特殊的“全家福”。之后的6月15日，两个家庭又齐聚上海，共同为被错换的两个孩子庆生。

两个本不会有交集的家庭，被残酷的真相意外联结在一起。他们共同追问，谁来为错换的28年负责？

2020年7月，姚策与亲生父母将河南大学淮河医院诉至法院。9月11日，该案在河南省开封市鼓楼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除姚策的亲生父母出席庭审外，其养父母也作为证人出庭作证。

2020年12月7日，鼓楼区法院对该案一审宣判。对于姚策和家属共向河南大学淮河医院索赔273万的诉求，法院判决支持76万，同时认定河南大学淮河医院在姚策患病上存在过错，按照60%的比例承担姚策的后期治疗费用。因认为赔偿金额偏低，姚策与亲生父母提起上诉。

2021年2月8日，开封市中院对该案二审宣判，判决河南大学淮河医院共赔偿100万余元，其中赔偿患癌当事人姚策及其亲生父母精神损害赔偿40万元，赔偿姚策治疗费等60余万元。

当晚，姚策生母杜新枝告诉南都记者，得知二审宣判结果后，家人都松了口气，接下来就安心陪姚策看病，一家人打算在医院过年。

2020年11月，姚策在杭州治疗。

难以消弭的裂痕

两个家庭的和睦却并未持续。

对于28年前两个孩子是“偷换”还是“错换”的猜疑也在网络掀起波澜，姚策生父母与养父母之间的裂痕难以消弭。

2月25日，姚策养母许敏发微博称，“28年前新生儿互换存在疑点。”她质疑，“孕妇大三阳出生的新生儿和正常新生儿应该是分开管理的，这种情况下，新生儿的手腕标识被互换，自家准备的新生儿衣服被脱下来再互换穿上，令人难以置信。”

“现在网上各种声音都有，其实在真相出来之前，各种猜测意义也不大。”许敏说，“到底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生的，在什么地方，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们也一直在坚持寻找真相。”

2月26日，姚策在朋友圈写道，“我们一家的感情从未改变，28年的情感也不会因为网络舆论冲击而烟消云散。只是目前家人确实受到网络舆论影响非常严重，我希望通过法律能找寻真相，让每个人都意识到，真正重要的是家庭，尽快开庭，尽快结束，然后断网，关起门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这才是最后完美的结局。”

这也是他留下的最后一条朋友圈。

因肝癌晚期医治无效，3月23日上午，姚策在北京离世。妻子和生父母陪他走完最后一程，养父母未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许敏后来告诉南都记者，她和丈夫原本已于22日购买了第二天去往杭州的火车票去探望住院的姚策，却被告知已经转院，去向不得而知，只能退票。直到23日下午才得知姚策已在北京去世的噩耗。“我们养育了28年的孩子，我们为了他付出整个人生，付出所有的金钱和精力。我们好不容易把他养大成人，成家立业，可是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我总觉得姚策有话跟我说，我真的是想去，真的是想见他……”

姚策曾告诉南都记者，“错换人生28年”带给他最多的是人生价值观上的巨大触动，“经历过之后才有大彻大悟的感觉”。他曾希望，这件事向好的一面发展，“我多了一个兄弟，多了一对父母，多了远在几百公里以外的家人，我的父母也多了一个儿子，又多了孙子孙女，大家都能够很融洽地生活，这是我希望的结局。”

然而，他未能看到这样的结局。

这场两个家庭的纷争中，只有悲剧，没有赢家。

出品：南都即时

采写：南都记者 刘苗 马铭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