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人声鼎沸造句子(丞相发间的梅花香)
“那我愿你永远喜乐。”我仰头道。她闷闷地笑了声。“好,我们都要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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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发间的梅花香,像极了我家乡
作者:念洁
这是我死去的第五年。
远山淡淡,雪烟薄薄。
江南的二月实在甚少落雪,今年也不知是怎么了。我托着腮浮在我的碑上,眺望着这条小路的尽头。
那畔忽而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那人撑着伞,步步清风,目光悠远。
我却吓得直接从石碑上掉了下去。
宋怀琅。
怎么会是宋怀琅呢。
她走近了,收起伞,俯身摸了摸有人在我碑上刻下的一列小字。“扬州江若漓之墓。”她轻声念了出来,“果真半字未提你的功绩。”
我默默叹了口气,没提才好呢——
“不过也省得后人扰了你清净。”她似乎轻轻笑了一声。“你说是吧……阿漓?”
我只能垂首叹气。
她竟坐在了冒了嫩芽的草坪上。“今年又倒春寒倒得这般厉害……”她蹙着两弯细长的眉,语气有些担忧。“幸好前些年从安南引进的良稻长得快收得早,倒不至于颗粒无收。”
我凑过去挨着她坐下。她的眼睛一如既往地好看,盛着一汪瘦西湖的清水。
“我们都很想你。”她忽然又说。“江南,蜀郡和京城的百姓,圣上和娘娘,月儿,还有……我。”
我怔了怔,不自觉地垂眸,不敢看那清贵眉目之间近乎悲怆的神色。
“我好想求你回来。”她压着嗓音里的哽咽。
“我情愿拿我去换你回来。”
我犹记得我与她的初次相见。
那年我在工部选试中获了头名,而往前三十余年都只有男子能得此位。在京城的麒麟宴上,我颇得了许多惊叹称赞。
但其实我不喜生人,尤其是那些阿谀奉承的谄媚嘴脸。我默默在心中想着,这般之人,若我有朝失势,他们定也会上赶着来踩我几脚吧。
于是我胡乱写了几首诗,便匆匆躲到桂花林里喝酒。
我喝得有些微微发晕时,一个清凌凌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那青梅酒喝着香甜,却很是醉人。阁下还是小心着些。”
“多谢提醒。”我睁着眸子去寻那声音的主人,左顾右盼了许久不曾见。
忽而有只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左肩。“姑娘好仪容呐。”又是那个声音,含着笑意裹着花香,撩拨着我心弦。
我转身,便撞进了两弯柔和的凤眸中。
她长得可真好看。
美人微微笑了起来,“你倒是个直爽人。”于是我才惊觉自己竟将心中所想诉之于口了。
“在下宋怀琅,京城人士,时年二十七。”她不紧不慢地启唇。
我也回道:“在下江若漓,扬州人氏,年二十二。”
她取下了发髻间的一支珠钗,用那玉样的手掌送到我面前。“我与阁下也算一见如故……这便当作贺你高中的礼吧。欢迎到我府上来。”
我在朝中领了户部的缺。
户部事务繁杂忙碌,我日日在朝中忙得晕头转向,根本忘了我还有个美人儿的约。
直到我在户部大堂中见到了坐着品茶的她。
尚书伯伯笑着捋了捋山羊胡,将我唤去。“宋丞相,这便是臣同您提过的聪慧后生——想来您是听过的,今年的头名。”
她掀起眼帘看了看我,微微颔首,一本正经地道:“是个妙人儿。”
那语气夹了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叫我心尖像猫儿挠似的发痒。
“本相还有些公文未批呢……先走了。”她搁下青瓷茶盏,悠然起身。
门外雪幕如烟,自云边垂下,笼罩着京城安宁祥和的巷陌街道、千家万户。
“卑职送您。”我取了伞迎上去。
她的长发挽成一个利落的髻,珠翠散落其间,如若星子投在荒原。
“江主事,忙碌也需得按时用膳。”她倏忽开口道,“莫留下胃疾的病根儿。”
我微微一怔。
她转身接过我手中的伞。“多谢主事相送。明日傍晚,定来丞相府赴宴。”
后面刘尚书有些严肃地问我:“怎得你对宋相如此殷勤?”
“丞相……好看。”我脸上微热。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半晌才道:“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我们老家伙真不懂了啊……”
次日我早早弄完了手中的事。
本以为她的宴会当是权贵新官趋之若鹜、人声鼎沸的,谁知竟只请了四人。
端王殿下同王妃,她的好友、翰林院大学士苏月儿,和我。
进了相府大门,沿着小路深入,便到了有小桥流水的园子里,她在小池之上建了座亭子。亭中生了炉火,摆了一桌扣着银碗的菜肴,两壶茶,五套碗碟。
她身着火狐裘,浓艳的大红衬得她面容昳丽。见我入亭,她曼声道:“你倒来得早。坐吧。”
我便挨在她身畔坐下。她挑一挑眉,似笑非笑地道:“江主事喜欢本相?”
“啊……我……”我耳根一热,没头没脑地道,“丞相发间有梅花香……极像我家乡。”
她噗嗤笑出了声。“若是旁人如此,我早便以为她是攀附我这权贵了。你却是性情中人,与初见时一般无二。”
后来人都来齐,添酒开宴。
端王与苏月儿皆在朝中浸淫多年,都是厉害人物,但面上很是和善。王妃却是个实打实的烂漫性子,同我极为投缘。我们聊得尽兴,又行了酒令,我不知不觉便又喝多了。
那日晴好。玫瑰色清透的霞光落在雪上,倒映着柔和的斜阳。那些变幻光影落进宋怀琅黑沉沉的眸子里,盛满了生生世世的风景。
暮色四合。
“醉了?”送走了他们之后,她问我。
我晕乎乎地点点头,随即困得将额头抵在了她肩上。她叹气,俯身抱起了我。“在我府上住一晚罢。”
我迷糊着唤了声“怀琅”。
没看见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温和笑意。
次年二月,江宁府江坝决堤,百姓大苦。
我随钦差一同前往江宁赈灾。
“什么!怎么可能短了龙潭村八十石粮食?”我头疼地捏着眉心,听着下头小吏的汇报。“小的也不知哇!百姓如今聚在府门口闹事呢!”他火急火燎地道。
我略一沉吟,道:“你现在拿着本官的这些银子从后门出去,寻到三里地外的那个粮商——不要买米,米贵。买些干净的玉米面掺着白面,叫厨房加紧蒸成馒头给百姓送去。快去!马借你!”
我赶紧到前头去,对着愤怒的百姓高声安抚。“本官用头上这顶乌纱帽向老天发誓,若两个时辰内没送来吃的,本官自煮身体供诸位充饥!”
他们这才安静下来。而带头闹事的那些膀大腰圆脸色红润的汉子明显是受人指使,被我指挥人押了下去。
不多时,热腾腾的玉米面馒头配着搁了糖和盐的热水端了出来供百姓吃喝。
我同此次的钦差大人进言,说此次米价攀高但面价未涨,以米代面佐以少许盐赈灾效果更好。钦差大人欣然接受。
那日过后百姓安稳了许多,重建与筑坝得以顺利进行。太医署的国手对付大疫颇有手段,清理及时,没有蔓延的疫病。我有时间去了大坝旁边,测了断面的长宽和断裂原因,重新画了草图。
阴云也在一日日散去。
却有一日,在我们视察工地时,一堵高墙毫无预兆地塌了下来。我将在那处的两个孩子猛地推了好远去。
之后我连痛都没有感觉到,便昏了过去。
“……宋相?”我睁眼时,入目是昏黄的烛火。有个熟悉的人影伏案写着什么。我鼻尖微酸,轻声唤了出来。
她抬起头,凤眸里是淡淡的愠色。
“醒了。”她淡声道,起身走来坐在我床沿,递给我一杯热水。“身上伤可还痛么?”
不知怎的,我从她关心的话里读出了几分恼怒的语气。于是我乖巧地啜着水,抬头冲她笑了笑,“不疼……嘶……”
她的指尖轻轻点在我后腰,立时便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我没来得及反应,泪花都迸了出来。
“你睡了三日。”她说着,轻轻拭去了我眼角的湿润。“既身无武功,为何要逞强救人?”
“他们亦是他人子女……那么小的孩子,当是家中的宝贝。以我几道伤口换两条人命,如何便不值了?”我反驳道。
她神色微肃。“你寄回的新坝的草图,交由工部与监造司阅后都道你是天纵奇才,若是细化之后改进大坝,将惠及无数百姓。你以面代米的赈灾法子我也听说了,极为巧妙。若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是大渝百姓的损失。”
我开口还想说话,却被她两根玉指抵住了唇。她将我略抱起来了些,垫了厚厚的软枕在我手下。“我知你倔强,不勉强你。饿了吧,我吩咐厨房煮了粥,这就拿来了。”
那香气四溢的瘦肉粳米粥端来,是她舀了一匙匙吹得温热的粥喂到我嘴边,哄着我吃了一整碗。
“我知你没胃口,只是三日水米未进,身子到底亏空得厉害。还是多用些,身子才能好得快。”她这般柔声道。
我被她照顾得妥帖,可眼中的泪几乎都要淌出来。
毕竟我从未被人这般如珠似宝地对待过。
我不顾身后被扯出剧痛,伸手拽住她的衣袖。“你抱抱我……”我道。
她搁下空碗,轻轻拉下我的手。尔后她复坐在我身畔,倾身,搂了搂我的肩。“莫再乱动了。若是弄得伤口撕裂,再上药可有你哭的。”
“宋相……”我紧紧攥着她的衣料,使尽浑身解数地要抱住她。“若漓,该歇息了。”她轻声劝。
我不困,但我晓得她从京城赶来接手这些诡谲阴险的事情一定是累了。
“好。”我慢慢松开了她。“夜安……怀琅。”
她展颜轻笑,摸了摸我的鼻尖。“夜安。”
那些煽动百姓的地痞和无故出问题的屋舍,她没再叫我管我半分,只是勒令我好生养伤。
我也乐得清闲。难受时便昏昏睡着,等她忙完了来瞧我。精神好些时就伏在榻上改大坝构造图,常得来她无奈的温声劝眠。
待我终稿落成,我颇有些兴奋地等着她到我这儿来。因着心难静,我便在多的纸上默句子。
晚膳前她便来寻我了,瞧着也颇开心。“若漓的稿子成了?”她问。
我欣然将那张薄薄的纸递给她。
她接过去,眸色微微变了。之后她唇角勾起,弹了下我的额头。“这是你的成果?”她问。我奇怪地看她,却无意间瞟见了那纸的一角。
坏了。
那不是我写乱七八糟的前人情诗的那张吗?!
“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唔——”
我捂住了她的嘴,臊得满面烫热。“你你你别念了,我给错了,这张才对。”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至于江宁百姓如何给我们献上万民伞,钦差大人和相爷如何称赞我治水大功云云,都是无趣的事,便按下不表了。
回京路上,她悄悄带我溜去了扬州。
还是和记忆里一样热闹。
我带她去了几家不容易寻到的小铺子,喝余韵悠长的清茶,吃甜点心。
她喜爱瘦西湖的景色。与我泛舟时,她倚栏念着“天容水色西湖好,云物俱鲜”,嗓音清亮,眸色柔和,看得我几乎融在里头。
“若漓,”她道,“难怪你是这样妙的人儿……扬州的风光当真润养人。”
“哪里!是我自己长得好才对。”我冲她眨眼。
她忍俊不禁。“确实确实,我这厢给姑娘赔个不是咯。”
她忽而问我家在何处。我哑了一瞬,有些别扭地开口:“问这个做什么。”
“只是想去见见你的家人罢了。”她拨弄了下我为江风吹乱的额发。
半晌,我叹了口气。“我不想回去。”
我上头有个兄长,往下还有一双弟妹。
大渝允许女子入仕,可爹娘向来以为只有男儿才能建功立业。小妹生得娇美,自幼喜爱女工书画,写得一手簪花小楷。我却不然。我爱念书作诗,笔下是前朝苏黄的风流行楷,且又有报国之志。
奈何他们不喜。于是在我十二岁之后,上学堂的银子便都是我自己靠着替人写信念信与亲族救济攒起来的。
宋怀琅听我说这段时枕在我腿上,神色安谧。我坏心思地揉了下她白净的脸颊,被她捏住了腕骨。“阿漓。”她唤。
我应了,她却没下文。之后她总唤我名字,我也应着。
她似乎是想安慰我,却没有什么词句。
“……若漓,你是世间最好的人。”良久,她缓缓道。
我心头酸软,只是抿着唇不语。
如此,我何必归家,遭父母憎、兄弟恶?
回京后事务便再次繁多了起来。
那些煽动百姓闹事的匪人、不合规制的筑材与往年结实的大坝上人为破坏的缺口,我仍不知何人所为。
只是有天不慎撞见尚书大人与怀琅密谈,听了一耳朵似乎是某个异姓王所为。
罢罢罢,这岂是我管得到的。
这些天唯一的不同便是同僚改唤我江员外了。
但有一事我非管不可了。日前相府的管家伯伯遣人找我,说是宋相近日实在忙碌,常常用膳误着时辰、三更半夜才将将就寝,请我好歹劝上一劝。
于是我便亲自下厨做了些饭食,又去留香斋买了一匣子点心,傍晚时分叩开了相府的门。
她在几案边写着折子,见我进去只是带了个疲惫的笑容出来,便接着低下了头。
我拣了几样她素日爱吃的菜色摆在桌上,盛了饭与汤。“相爷辛苦,下官能否劳动相爷来用口膳食?”我扬声道。
她愣了片刻,无奈地摇头。“这折子明日便要递上去,我只怕是没空——”
“可我做这些菜都切了手了,你不尝尝嘛。”我软声打断道。“之前是谁说要养护着脾胃来着。”
她听得这番话起身走来,轻蹙着眉拉起我的手瞧我虎口那道裸露的伤口。“痛么?”
“不疼了。”我抓住她的腕,“用膳不过一刻的事,不会误了的。”
“好罢。”她终于妥协。
她赞我手艺好,我也乐得接受。
最后我伴她写完了那份折子。她恍若天人的容貌在跳动的烛火下明暗不清。
“过来。”她嗓子发哑。我才坐到她身边,便被她环住了。
她将下颌搁在我肩上。“阿漓,我好累。”
温温热热的鼻息扑洒在我颈边,激得我耳垂与脸颊俱是燥热难耐。我强自稳下心神,轻声道:“那便歇息吧。”
“阿漓……”她蹭了蹭我肩窝,最后将我抱紧,便不再动作言语。
我与她那样依偎着,在案前睡了一夜。
记忆中最后与她在一处的日子是那年除夕。
我扮作侍女模样被她带进了宫中,参加全是皇亲国戚的除夕宴。席间有些心细的,目光怪异地瞧着频频投喂婢女的相爷。
我对那些面孔没甚印象,只记得有个异姓王实在猖狂之至。
他漫不经心地着人送上给皇上的例行贺礼——白糖、猪肉、鲢鱼、三匹印花锦缎和几坛子青梅酒。
“圣上那里什么好东西没有,想来不差臣这两件三件的。”他嬉笑着道。“这些东西,便当是给您和众位王爷公主尝鲜了。”
满座哗然。
但宋怀琅波澜不惊,只从桌上拈了块金丝芙蓉糕递给我。“尝尝,做得很好。”
我也淡然地品尝起这精细点心。
之后她带我出去看烟火。
望星阁很高,冬日朔风吹得劲烈,我却不冷。我与她裹在一件大氅里,往她脸上吐着白气。她弹了下我的额角。“你可是真够顽皮的啊,若漓。”
那长睫上全是凝结的细碎冰晶,闪动时实在是像极了……我竟想不出那像什么。
也许世间万物皆不能比拟那瞬间的光景。
“看。”她伸手一指天边。
浓黑的天幕之上,有无数绚烂的烟花盛放。焰火散开,如同春末荼靡舒展的花瓣。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我念道。
她凑到我耳边道:“岁岁年年人不同,但我愿你永远平安。”
她将一个坠子挂在我颈上。我低头看,发觉那是个莹润的玉平安扣。这原是小孩子戴的小玩意儿,我却从未有过。“我替你补上。”她道。
“那我愿你永远喜乐。”我仰头道。
她闷闷地笑了声。“好,我们都要平安喜乐。”
翌日宋怀琅领旨入宫,直到年节结束不曾出现。十五那日我买了灯笼送到她府上,惹得老管家湿了眼眶。
十七那日,我被圣上一纸调令支到蜀郡去,修整都江堰,顺便体察民情。
临行前端王殿下来寻我,笑眯眯地说,若这次我再立大功,圣上便会提拔我为水部郎中。
按理说重赏之下当有勇夫才是。奈何我离了京城,心中便有些隐隐约约的刺挠的思念。
在蜀郡,我常常是一面做事一面神游,还在改新加固的图纸上写下过“长相思兮长相忆”“灯半昏时,月半明时”这起子酸诗,实在该打。
好容易结束了这些事儿,我只等着打道回府。
却在半路上被人劫了去。
“江员外。”主座上的人望向我。“为了请您来此一叙,小王可是大费周章呢。”
我淡声道:“您的‘请’,下官领教了。”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鹰眼里骤然溢出贪婪的欲念。“小王一族为了叫这天下姓李,可是从世袭这王位之前便开始筹谋了。如今小王除了求这江山便还有一愿:美人儿你。”
我厌恶地皱起眉。他走下高阶,瞥了眼被迫跪伏在地的我,俯身捏住我的脸。“而且你还能助我得这天下——咱们善于用计用兵的宋相,可不是宝贝你得很么?”
他说这话时,一只脚踏着我脊骨往地上狠狠地撵着,不知在泄什么愤。
暴躁无智者,定然成不了大事。我想。
“美人儿,可愿意做小王房中之人,未来便是尊后宠妃,无上风光呢。”他低头问我。
我只是冷笑。
“来人,带下去。”他声音骤冷。“只要不死,随那些刑具怎么玩。”
三日后,只剩一口气的我被他丢进了一架黑漆漆的马车,向京城进发。
我开始讨好他,倚在他胸前轻声咳嗽,颤着手将染了鲜红的帕子递到他面前。“我会死么?”我弱声问。
他似乎偏爱女子这副模样,爱怜地抱起我。“不会,本王给你找最好的大夫。”
暗牢里折辱我的那几个牢头被他随手发落,三颗狰狞的人头摆在我面前,惊得我侧身便吐了出来。
我最后侧身大口喘息,全身上下与五脏六腑似被沸水浇过。我攥着胸前那颗冰冰凉凉的圆玉,安心昏了过去。
后来他的大军因着我生生比原计慢了两个月才到京城城墙之下。
李庆叫我给宋怀琅修书一封劝降。
我言语中没有任何激烈言辞,只是淡然地交代了我近来的日子——顺便邀她一道来做李庆的妾室,许诺她一个妃位。
不久便听说她气得大病一场,守城时险些坠下城楼。
我在心中默默道,还好是险些。
那日李庆欲与我欢好,我并未拒绝。他心情大好,凑近了挑起我颈上的红绳。“这是什么,从未见爱妃取下过。”他问。
我不在意地笑了笑,“平安扣罢了,陛下能不认识?我爹娘死了,唯留了这个念想。”
他得了答案,吩咐人替我备水,晚间他再来。
我沐浴时,用砚台砸在上腹,砸到我痛得蜷在冰凉的水中动弹不得。我摸着那平安扣,笑了。
我当然晓得我在迈进死路。
只是我得在我余下的日子里守住自己才是。
果然,李庆怜我“旧病复发”,未曾下手。
最后那日我没什么印象了。
只记得我强撑着走到阵前,与李庆并肩而立。二军不发,我忽然使出平生的气力将掌心一片碎瓷插进那肥猪的咽喉。
我被他冲冠眦裂的亲随刺成了一滩烂泥。
但无所谓了。
京城受围数月,早已弹尽粮绝。那些面如菜色的兵士仍拄着长枪挺立着,看得我心头一阵阵发酸。
威王一族流毒百年,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曾织造龙袍、建龙椅、养私兵,戕害百姓,搜刮民脂民膏。有此蛀虫一日,大渝一日不得安宁。
宋怀琅,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
三十而立。
你确然建功立身。
圣上在平叛时急火攻心,溘然长逝。
端王奉旨即位,改元永和。
我与她守护的一切都在恢复生机。
除了我与她。
她拉着我的手,在城门前枯坐了三日三夜。
我全身上下几乎也只有双手尚且完好。她跪坐在我身边,一遍遍抚摸着我的指节——沾染着泥灰与血水的指节。
她什么也不说,只是坐着。往常眼波流转便是无边风情的美目透不出一丝光亮。
最后她翻出了我死前紧扣在掌心的那颗玉和一张字条。正面书“埋在扬州,一块简碑即可”,背面写“相爷,下官错了,唯来世再赔罪。”
她倏忽笑了一下。
尔后面色惨白地开口,似是想说什么。
却直直呛出了一口鲜血。
“怀琅!怀琅!”我喊她,就算她听不见。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泪水豁然决堤。
“我的……阿漓。”
史书有载,大渝三朝左相宋氏怀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生孑然,问其因,乃答: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后人不解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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