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写一篇文章，纪念一个曾经来过这个世界的小生命，和他坚强的奶奶，又怕勾起一家人伤心的回忆，一再犹豫，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写一写他。希望有一天他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看到后不要怪怨我，没有他意，只是祈愿我们可爱的小宝贝在另一个世界再也没有病痛的折磨，希望他做个健康快乐的小天使！

有人说，你是天使，回到上帝身边了。有人说，你是玉女，回到观音身边了。我不相信上帝和观音，但是，为了你，是应该有一个天堂的啊。——周国平《妞妞》

降生

命运是一个沉重的词，幸运儿是不会想到命运的，唯有深陷苦难时，是我们心中才会奏响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周国平《妞妞》

宝贝，记得你降生那天，我们都在医院陪着，你妈妈真是伟大，她在产床上痛了好多个小时，最后没有办法，通过剖腹产将你迎到了这个世界。

你知道吗？你降生后给我们这个大家庭带来了多大的喜悦和快乐，你看起来是那么健康、可爱，天庭饱满，脸蛋白里透红，小手小脚也是胖嘟嘟的招人喜欢，让你爸爸和爷爷奶奶爱不释手！

你爸爸妈妈为你起了小名叫“灿灿”，希望你灿若星辰，更希望你将来生活的阳光灿烂。

出院后不久，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为你举办了隆重的满月宴，庆贺你的出生 ，欢迎你来到这个温暖的大家庭，你好像知道似的，不哭不闹，乖巧得很。

因为我们的大家庭孩子少，一家人视你为珍宝一样，你也总那么讨人喜欢，经常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你爸爸妈妈和爷爷每天下班回家争着抢着抱你、亲你、逗你玩儿。

病发

人在忧愁时，走到窗户边极目远眺，会获得片刻解脱。妞妞长大了，她忧愁时的窗户在哪里呢？所以，在这个好人不免忧愁的世界上，妞妞注定长不大。妞妞已经回到那个看不见的世界里去了，那双神秘凝望的眼睛却永远留在了我的尘世的天空，闪烁着悲伤而美丽的幽光。——周国平《妞妞》

在你不到三个月的时候，晚上给你喂奶的奶奶最先发现了你眼睛的异常，你的眼睛特别亮，尤其在黑暗中煜煜发亮，明显异于常人，一家人感觉很不寻常。

第二天，爸爸妈妈带着你去了当地医院，医生为你检查后，初步判断为青光眼，但医生似乎有难言之隐，说不敢确定这么小的婴儿患上青光眼，建议去省上的权威眼科医院进一步检查。

到省上权威眼科医院看了后，医院很快组织医生进行了会诊，初步确定宝贝你患的是视网膜母细胞瘤！俗称“眼癌”，一般是父母遗传或者基因突变的原因形成，黑暗中眼睛会很亮，像猫眼一样。

我们所有人对这样的病闻所未闻，但这是权威医院多个医生会诊的结果，又不得不信！

医生说此病是千万之一的概率，千万人里面才有一两例，就是说全省的人里才可能出现个例的病竟然落在在宝贝你的身体里！医院声称此病太难医治，建议到北京儿童医院去治疗。

家里的亲戚是医生，在查阅了这个病的资料后，给大家带来了更不好的消息。他说此病是婴幼儿里特别少见、最严重的婴幼儿癌症、也最难以治愈的癌症。北京大学有个教授叫周国平，他女儿患的就是这个病，最后都放弃治疗了。为此，周教授还专门为女儿写了一本书《妞妞》，以此纪念自己的女儿。

抉择

让妞妞瞎，还是让她死？一个父亲本能的反应是：不，都不！他紧紧搂住他的女儿，既不肯交出她的眼睛，也不肯交出她的生命，结果是两者俱失。他的确极不明智，可是让我原谅为人父母者在这种情境中唯一可理解的态度吧。苦难者有权拒绝荒谬的选择。——周国平《妞妞》

然而，你的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不甘心，决定带你到北京医院去看病。他们凑了很多钱，抱着宝贝你踏上了去北京的火车，此时一家人还抱有希望，只要能治好你，不管吃多大的苦花再多的钱也在所不惜。

在北京儿童医院，医生给出的治疗意见再一次将一家人击垮了。

医生说，宝贝你要长大，将面临着非常大的风险，如果不摘除眼球，肿瘤会很快扩散转移，危及你小小的生命。如果摘除，就得马上摘除右眼眼球，摘了的后果是随时有可能复发转移，即使勉强长大了也有极大的遗传风险。

听完医生的话，你爸爸妈妈已经在医院走廊里泣不成声，抱着你的爷爷埋在你小小的怀里无声地啜泣，远在千里之外你的奶奶听到后几乎哭晕在炕上。

亲爱的宝贝，是我们这些大人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要让你与生俱来带上这种病，让你还没学会看世界就要面临如此残酷的病魔！

你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世世代代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你的爸爸妈妈才二十多一点，他们的家庭境况是多么的无奈啊！

想到拿掉你的眼球，他们心如刀绞，你才几个月啊！拿掉了你上学了怎么办?被小朋友歧视欺负怎么办？即使装了假眼在你成长的过程中复发了怎么办？让你受完了精神的痛苦，再受身体的痛苦？这是至爱你的所有人不愿看到的。

此时，很多人劝他们把你遗弃在半路上，或者火车站、或者福利院门口、或者某户人家的门口，说你既然养不成人，长痛不如短痛算了！

可是，你的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怎么能舍得你呢？他们坚定的抱着你回我们的家乡，奶奶在家等着你们，奶奶说，不管你能活多久，不管你将来变成什么样子，她都要养着你、陪着你。

一家人在苦苦地挣扎后，最后下定决心，放弃一切治疗，在你幼小的生命历程中，好好抚养你、陪着你，不管发生什么，绝不抛弃你！

煎熬

我不是不知道，一切希望都已破灭，你只是在捱日子而已。可是在这个世界上，又有谁不是在捱日子？我们人人注定要死，但我们并不因此对自己失去耐心，为什么我却要对你失去耐心呢？有一千条理由让你早走，只有一条理由把你挽留，这条理由胜过那一千条理由，它就是我对你的爱。徒劳吗？爱不怕徒劳。我不是不知道，和你相处愈久，爱你就愈深，最后的离别也就愈痛苦，可是，在这个世界上，相爱的人们岂非都是终有一别？既然我们并不因此拒绝分离前的厮守，为什么我却要舍弃和你的欢聚呢？这是死神身边的欢聚，因而弥足宝贵，一分一秒都将永远珍藏在我的心里。死神终将把你夺走，但夺不走你留给我的这爱的赠礼。徒劳吗？爱绝不徒劳。——周国平《妞妞》

宝贝你除了一个眼睛异于外人，其他地方比别人都好，你长得漂亮可爱、聪明活泼，你是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的心头肉，外公外婆也经常会从外地赶回来看望你，我们每个人都尽量抽出时间陪陪你。

一家人把宝贝你像珍惜小草上的露珠一样呵护，奶奶每天都在细心地观察你的眼睛，爸爸妈妈买各种漂亮的玩具给你玩，希望你多看看这些五颜六色的玩具，多看看你尚不了解的世界，你在外地的伯伯给你买了各式各样的小推车、滑滑车，希望你能享受到各种各样的乐趣！

在你七八个月的时候，右眼眼珠明显变大了，也显得浑浊了很多，奶奶总是细心地拿鲜艳的玩具晃给你看，可是，你对右边的东西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你像所有的宝贝一样，慢慢学会了叫爸爸妈妈 ，爷爷奶奶，你也开始跌跌撞撞地站立、学走路了。可是因为一个眼睛已经失明，你走路总是向一边斜着，但这丝毫不影响宝贝你快乐的脚步，你总是喜欢在太奶奶家院子里的台阶上走上走下，享受着自由行走的快乐。

我们给你买各种零食，只要你喜欢吃，已经不在乎它是否有营养了；我们任由你去做任何破坏性的动作，你摔东西，你摘盛开的鲜花，你扯小狗的尾巴.......，只要宝贝你快乐，所有人都愿意为你服务。

宝贝你知道吗？在你天真无邪的成长时，其实，我们大家庭所有人都笼罩在一种莫名的悲伤中，正在为一件事兴高采烈时，突然想到了小小的你，立马没有了高兴的情绪。

我们查阅了大量关于你病的资料，我们买了《妞妞》这本书，我们都是流着泪看完这本书的，妞妞姐姐和你一样，患的是视网膜母细胞瘤，她爸爸是大学教授，最终也失去了女儿，我们又能为你做什么呢？

你爸爸妈妈年纪轻轻，脸上许久没有笑容了，你爷爷身患高血压也要出去打工，为的是给你提供最好的生活和玩具。

奶奶说你很皮实，她观察你已经开始有了疼痛的感觉，但你有时哭一下好像就忍住了，想必宝贝你已经开始慢慢学会忍受轻微的痛感了。

在你一岁零几个月时，那个可恶的肿瘤顶满了你的眼眶，随着你眼睛的消失，你奶奶的心再次碎了，你爸爸妈妈哭成一团，一家人不知所措，只好把医生请到家里给你做了简单的包扎处理。当妈妈和奶奶哭泣时，宝贝你竟懂事地给她们揩去脸上的泪珠。

为了不让你爸妈尤其是你妈妈承受更大的痛苦和打击，你奶奶让他们远走南方打工，自己一个人承受了所有的苦痛。

为了不让你出去吓着别的小朋友，奶奶从那天起开始关闭家门，从此不让家里来任何人，奶奶陪着你走过了最痛苦的几个月。

那个可恶的肿瘤甚至比你身体长得还要快，它凸出你眼眶后，一天天的影响着你的呼吸，严重地影响了你另一只眼睛的视力，让你无法去看画报或者电视。

宝贝你知道吗？疼痛让你已经无法入睡，白天奶奶和你玩玩具给你讲故事，你一边高兴的听着 ，一边似乎忍受着疼痛的折磨。你不到两岁的年纪竟然也知道忍耐，有时明显地咧着嘴不哭的样子让奶奶的心都碎了。

一到晚上，可恶的肿瘤让你疼痛加重，奶奶抱着你，整晚上的在家里转圈，希望减轻你的痛苦。趁着天黑无人，才敢去院前的路边转转，让你呼吸大自然的新鲜空气，看看外面的星星和月亮。

离去

你的小小的躯体，曾经承担了成年人也不敢想象的痛苦，现在竟又承担起老年人也不肯接受的死亡。你痛时，我感到的只是焦虑，疼痛仍然落在你身上。你死了，我感到的只是悲伤，死亡仍然落在你的身上。为什么一切都落在你的身上，都要你的无辜的小身躯受着？他们说，现在你解脱了。可是，为什么别的孩子正在阳光下快乐地嬉戏，你却必须解脱？——周国平《妞妞》

宝贝，你的生命力是如此顽强，虽然你不会表达，但你在非常虚弱的情况下，竟然坚持了那么久！你虽然还不懂得留恋世界，但你已经学会了给奶奶擦拭眼泪，帮爷爷拿工具，你学会叫我们每个人，你是那么聪明可爱，可病魔还是无情的带走了小小的你，让爱你的亲人们没有机会为你庆贺两岁的生日！

当接到你奶奶的电话，说你离世后，我一个人关在房子里哭了很久，你虽然不是我的至亲，但又胜似至亲，因为你曾经牵挂着我们每一个人的心。

宝贝你终于解脱了，离开了这个让你疼痛的世界，离开了这个对你来说还是懵懂的世界，离开了所有爱你的亲人，去了天堂，希望你在那边做个小天使，不再有病痛，不再有疾苦。

宝贝你知道吗？爱你的奶奶为了你，哭了两年多，眼睛几乎哭瞎；为了照顾你，她从一百多斤瘦到了七十多斤；你的爸爸妈妈为了你，几年不想再要孩子！

宝贝，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的爸爸妈妈后来想通了，她们给你生了一个可爱的妹妹，你的妹妹非常健康，而且漂亮，等她将来长大了，我们会把你的故事讲给她听，让她知道，她并不寂寞，有个坚强懂事的哥哥在天堂里看着她、护着她！

宝贝，我们永远爱你！

上帝啊，你让人老，让人死，你怎么能不让人麻木！人的麻木是怎样地无奈，我们没有任何办法留住人生中最珍贵的东西，我们只能把它转换成所谓文本，用文本来证明我们曾经拥有，同时也证明我们已经永远失去。（新版自序）——周国平《妞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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