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姐姐生日简单的句子(往事如烟)
楔子
时光进入21世纪,为保护蓝天,烟尘作为污染环境的主要因素之一,时时、处处处于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境地。但我回想自己的童年生活,似乎一切美好,都与烟尘有关,他带给我的,不只是对过去许多难忘的回忆,更多的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许。我试着归纳了一下,应不下十几种之多,当然,首屈一指的便是袅袅炊烟,在那饥饿的年代,它一度成为我生活的全部。
其次就是炕烟,在北中国寒冷的冬季,我的人生曾被冻得索然无味,这带着一丝焦糊味,顺着墙角缓缓飘移,似云似瀑的炕烟,让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冬夜。
还有照明时的灯烟,在那没有电灯的时代,煤油灯就是我的阿拉丁神灯,它不仅为我驱走黑暗,更为我带来了希望。
位列第四位的应当是大人们喧关(方言,聊天的意思)时的旱烟,在夏日夜晚的灿烂星空下,在院落墙角蛐蛐的奏鸣和声中,忽明忽暗的旱烟如星星之火,点燃了我对知识的渴求和对外面世界的渴望。
应当还有到寺庙上香时的供烟,它让我理解了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静坐七天七夜,顿悟成佛的经历和李叔同义无反顾皈依佛门的执着。
此外田野的野烟,让我明白“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中“孤烟”的真正指向,深刻懂得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还有农人耕田劳作时的耕烟,一年四季无休止的农活,却换不回来最基本的温饱生活。
第八位应是户外放牧时给新生小羊取暖的暖烟,让我看到了生命的脆弱。
第九位应是招待客人时的茗烟,明白人生本可以过得如此慵懒和惬意,但由于我们的急功近利,以致最后如行尸走肉般堕落,丢下了我们纯洁的灵魂。
第十位应为小伙伴玩耍时的粪烟,它没有当代屎尿体的浅薄,也没有鸳鸯蝴蝶派专攻下三路的庸俗,而是关注在童年游戏中成长起来的童真。
还有灵堂前的灵烟,让我明白人生的无常与真谛。
此外还有节日鞭炮中的白烟,是孩子们的最爱,也深藏着烟花夺人耳目后的落寞。
第十三种应是防霜冻的浓烟,告诉我们,人类应如何和自然和谐相处。
还有元宵节送火把时的云烟,表现人类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盼。
最后回归到祭天祭地的烟祀,上至帝王,下至百姓,对宇宙自然的敬畏,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烟虽虚无缥缈,但有轮回、有传承,更有生命。一缕烟的升起,标志着一种物质的消亡,但更预示着新物质的诞生,它既是旧物质消失前留给世界最后的回眸,更是新物种诞生时的猎猎大纛。
烟的本质是什么?是火!是普罗米修斯用自由和生命换来的为人类文明所需要的火,是人类认识自然,利用自然,改善生产和生活的第一次实践。
中国古代哲学一开始就认为组成物质世界的元素有“金木水火土”,但你仔细分析理解,发现只有火是最特殊的,它即无形、又无味,来无踪,去无影,“来如春梦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而烟与火,形影不离,自成一体,“此木为柴山山出,因火成烟夕夕多”,烟浓便为火,火在烟中藏。燧人氏钻木取火,冒出的先是烟;祝融保存火种,丝丝不断的也是烟。
古人寒食禁火三日,清明时节重新点火,沈佺期在《寒食》诗中这样描写:
普天皆灭焰,
匝地尽藏烟。
不知何处火,
来就客心然。
古诗“何处寄烟归草色,谁家送火在花枝。”皆为烟火相依、烟为火种的明证。
按照宇宙大爆炸理论,宇宙从那个奇点开始,就走上了一条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关辉历程,现在所能知道的每一个恒星,就是一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球。
上学时,第一次亲眼目睹了铁在氧气中的燃烧,那激烈的火星四射,那耀眼的光彩夺目,摄人心魄;后来又看到铜铁在氯气中燃烧时产生的棕黄色烟雾,浓稠如中国水墨画晕染心田。突然顿悟,只要在一定条件下,世间万物,皆能燃烧。
在人生中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后,内心的煎熬,无以言表,而每一次的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皆如毛毛虫在艰难中挣扎,终于破茧成蝶,那是一段刻苦铭心的成长,又如火山爆发前的能量叠加,是在坚韧中积聚力量,最终达到量变到质变的飞跃,终于明白,无论在任何条件下,世间万物,只有经历了火的洗礼,才能见到真金!
汽车的奔驰,轮船的远洋,火车的驰骋,飞机的翱翔,在时空的转换中,体现燃烧的价值。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小草的生长,钢铁的炼成,青花瓷仕女图韵味的渲染,在烈火的永生中,方能体现燃烧的意义!
传说,凤凰是人世间幸福的使者,每五百年,它就要背负着积累于人世间的所有不快、仇恨和恩怨,集梧桐于熊熊烟火中自焚,以生命和美丽的终结,换取人世间的祥和。在肉体经受了巨大的痛苦后,在烟火中新生,涅槃后的她,羽更丰,音更清,神更精。
世间的一切,只有经过烟火的淬炼,才能得到升华。作为万物精灵的人类,白天享受阳光的哺育,晚上沐浴月光的轻柔,又何尝不是一次又一次的“凤凰涅槃”。
第一章 早中晚三餐炊烟升起 酸甜辣五味饭菜飘香
《山村咏怀》
宋 邵康节
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
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每读宋代邵康节的《山村咏怀》一诗,不仅佩服诗的巧妙构思,在全诗嵌入一至十的数词,更是欣赏诗眼“烟村”二字的妙用,闭上眼睛想想,在葱绿和葱茏的景致簇拥下,袅袅升起的炊烟,幻影出诗情画意的山村景致。常言道:炊烟起处即故乡,这样的意境,深邃旷达,极富有“此心安处是吾乡”之感。
似穿越剧一般,透过古诗词里的炊烟,遥望遥远而孤独的小村庄,那正是你梦魂牵绕的地方,但现在是否已是物是人非!
偶读陆游的《山行》,我始终认为,若把“若论人间长久事”,和“茶灶炊烟野寺秋”连在一起解读,似乎更显真切。
是啊!人间何事长久?唯有吃穿住行。而象征人间烟火的炊烟,更像是父母呼唤儿女的无声曲,是连接天上人间的连心桥,也是从昨天走到今天以至未来的阳关道,她寄寓了人们无尽的情思。
文学作品中,烟始终是人们寄托情感的载体,不管是送别的王勃,沉吟出“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的悲伤,还是李白唱出“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的豁达,别离诗中,“烟”成为友人间心灵感应的传媒。
而描写战争的诗歌中,苏轼的一句“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把胜利者的意气风发表现得淋漓尽致。
而写景诗中,杜牧的“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则活灵活现出南方雨景的静谧,而王维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却又真切写出北中国边塞的雄浑。
就连描写女性,也可以用左思的“脂腻漫白袖,烟熏染阿锡”来表现,而杜牧的“烟笼寒水月笼
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则又表现了商女的迷离。
但让我有点失望的是,我翻遍《诗经》三百首,却没有发现一个“烟”字,应当说,当时燧人氏钻木取火早已发明,刀耕火种的时代也已来到,难道《诗经》时代的人们还在茹毛饮血?亦或“烟”字被孔子全部删减“斧正”也未可知,总归中国历史上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无一“烟”字,可以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遗憾,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在中国诗歌中,最早出现“烟”字的诗歌作品是屈原《九章》中的《悲回风》,有“观炎气之相仍兮,窥烟液之所积”。而我认为中国古代写“烟”又好又早的诗人,当属魏晋的陶渊明,其《归园田居》中“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的诗句,恰似在用素描手法描绘我日思夜想遥远家乡的小山村。
至今也忘不了学习唐代诗人王维的《渭城曲》时,当时小学三年级的我,居然把“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所表现的诗情画意,与母亲清晨起来,打扫农家小院后的情景融为一体。长大后仔细回味,认为如果再加入元代诗人王冕“雨后千山净,炊烟处处新”的元素,我认为这应是人间最美的景色了。
实际上,我们怀念过去的根本原因,并不是过去人和事物得多么美好!而是当时我们用最美的芳华,把最真的情感付诸于这些人和事上,而这些人和事只是我们情感寄托的意象。
就如每个人忘不了自己的初恋一样,初恋,就像烟花,在我们最美丽的青春里,突然绽放,片刻的惊喜过后,就只剩下最美好的回忆了。
瞿秋白在他的《儿时》一文中,认为人类想念“儿时”,祷告“儿时”,是感觉到“中年”不能够前进的时候,就愿意退后几步,替自己恢复已经走过的前途。请求“无知”回来,给自己求知的快乐。
我特崇拜瞿秋白,但他的这观点我却并不认同,当然我能理解他当时的处境,在他被俘后写出的作品,有时或许真是他言不由衷的表达。
正如前面所说,我们留恋过去,愿意回到过去,并不是决定于过去的某人某事,关键在于我们忘不了的,恰恰是我们自己,是我们的“青葱”岁月,电影《芳华》所表现的主题便是最好的证明。
“田家已耕作,井屋起晨烟”,在缕缕炊烟的下面,定有母亲忙碌的身影,随着风匣啪嗒啪嗒的声响,缕缕炊烟随同点燃柴草的点点火星,飞出烟囱,在东方鱼肚白的天际中,任意东西。
那个年代,饥饿如影随形,始终伴我左右,一边拉着风匣,一边闻着四溢飘香的饭菜,饥饿感愈加的强烈……
对于人类的日常生活,据说上天原本是准备这样安排的:“每天一‘茶饭’,三打扮”。即每天只吃一顿饭,但每天早中晚都能各打扮一次。民谣唱得好:
早上打扮正打扮,
中午打扮赛牡丹,
晚上打扮耀(方言,念rao,引诱)老汉(方言,老公)。
这是何等浪漫、让人浮想联翩的景致。可千不该、万不该,玉帝老儿却让一头老牛去传话,这笨头笨脑、拙嘴拙舌的老牛却颠三倒四地传成了“一天三茶饭、一打扮”。
你想,传玉帝圣旨,那可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是再也不能更改的了。所以世间的芸芸众生,只能一天到晚为一日三餐而辛苦劳作了,整天蓬头垢面,哪有打扮潇洒的闲情逸致。
小时候一直痛恨这笨嘴笨舌的老牛,留给我最深的记忆,只有忍饥挨饿。面对人间的饥馑,玉帝也生气了,对老牛说,你传错话了,那就罚你去帮助人类耕田劳作吧!
老牛诉苦道,人类把“夹板”架在我的脖子上让我犁地,我脖子疼啊!
玉帝随手扔给他一条羊肚子手巾,说到:
“绑在脖子上就不疼了”。
所以现在你会发现,牛的脖子上的皮很长很长。
母亲怀我时已经43岁,妊娠反应剧烈,整夜整夜咳嗽不停,生下的我明显营养不良。据四姐说,9岁的她只记得我是又长又瘦,脖子上的皮就像老牛的皮一样,一揪可以揪起好长好长。
也许我就是那头被打到人间来“赎罪”的老牛吧……
现在回头想想,我们在世的哪一个人不是那头牛,不具有“三牛”精神?
一做子孙后辈的“孺子牛”。
二当吃苦耐劳的“老黄牛”!
三为创新事业的“拓荒牛”……
烈日下,一家人还在田间劳作,极似李绅《悯农》中“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情景,和母亲谈起这首诗,没想到没有上过学的母亲居然对我说,就是这个写《悯农》的李绅,最爱吃的一道菜竟然是只吃鸡舌,因此,厨师为了每天给他炒一盘鸡舌头,致使他相府的后院堆“鸡”积如山。
真不可想象,这位能写出“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样看似体恤民间疾苦的当朝重臣,却是这样一位言行不一的伪君子。而真正如父母这样地道的农民,却绝对是如珍惜生命一样珍惜粮食的。
我们每年把收割的麦子一捆捆从山底背到打麦场时,为防止麦粒脱落,不管路途多远,父母都不忍心靠墙边休息一下。而我由于年幼,实在背不动时靠墙边休息后,父亲总会在回去的路上,把脱落的麦粒一粒粒捡起……
终于听到了轰隆隆的炮声,这是临近公社在炸山卖石头放炮的声音,一年四季雷打不动中午12点整放炮。当时贫穷的村庄没有一块钟表,人们只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炮声反而成了方圆几十里所有村庄的标准时间。
远望小山村家家户户陆续升起的缕缕炊烟,我越加感觉没有一丝气力,而这些炊烟仿佛也在向我招手,而我也似乎闻到炊烟带来的淡淡的饭香味,它愈加固执地牵动着我的肠胃,而此时的我早已是腹中空空,饥饿难耐。但父亲不说回家的话,一家老小是绝对不敢吭一声的。
第二轮炮声接连响起,表明已到12点半,看到父亲还没有回家的意思,几乎十五六个小时没有进食的我,早已是涕泪连连了。
饥饿年代,为了节约粮食,几乎所有家庭并不是一日三餐按时吃饭,要么早晚各吃一顿,要么早上不吃,直接上工,到中午才吃第一顿饭,总归农村人过日子,是既不讲究饮食习惯,更无营养搭配的概念,一切以节约为第一要务,省下一顿算一顿。在那个年代,开源已无可能,节流才是硬道理。
不知过了多久,父亲终于说了一声:
“回”!
我如听到大赦一般,撒腿便往升起炊烟的家里跑去,只听到父亲在身后笑骂道,干活没劲,一说回家吃饭比谁跑得都快。
那时的饭菜你不知道有多香,虽然面汤清得能照见人影,虽然蔬菜只有昨天四姐在山间挖的苦菜,亦或在山下有水浇地的邻村拾来人家不要的小葱秧,甚至就什么菜也没有,可这也已经是很不错的饭食了。村上已经有人家连续几天断了炊烟,几个孩子都不上学,到远处讨饭去了。
看到现在孩子吃啥啥不香的样子,我只能摇头……
实际上,饭菜的香与不香绝对是相对的,它不取决于饭菜本身,而是取决于吃饭人的饥饿程度。朱元璋的“珍珠翡翠白玉汤”,也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他的帝王生活中。
据大姐讲,三年自然灾害时,父母把头一年遗失在地里冻坏的烂洋芋晒干磨成粉,馓成“馓饭”(方言,当地的一种面食)后,一家人吃得是津津有味。生活好转后,那年洋芋大丰收,到第二年还有好多,眼看就要出芽,母亲就把一些洋芋洗净,切成薄片晒干,又磨成粉,馓了一顿馓饭,并且还配上好菜,没想到,那顿饭吃起来又尘又苦,哥哥姐姐们连碗都没有端一下。
五八年大炼钢铁,人们都到公社食堂吃饭,家家都断了炊烟,只有公社食堂的大烟囱冒出诱人的人间烟火。
但越到后期,公社食堂的大烟囱冒出的炊烟越来越细,从食堂打来的饭菜也是越来越少,我们一家人也只能分来两个谷面馍馍,一个四两,两个也就是八两。
恰好姨父到我家来,母亲切成薄片先招呼客人,估计姨父也是多少天没有吃饱过饭,没吃两口就说自己吃出一个“抢食泡”,民间传说这个“抢食泡”会移动,只要走到嗓咽子下面就有生命危险了。
姨父拿着镜子左看右看,说要赶快扎破才能安全,但又说已经走到嗓咽子附近了…….已经看不到了……筷子也够不到了……
这时,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把这个馍馍美美吃上一嘴,然后使劲咽下去,用食物来挤破这个“抢食泡”。
姨父吃完一嘴后,没挤破,又吃完一嘴,仍没挤破……
总归,最后那个“抢食泡”挤破了没有,哥姐们好像都已经没有印象了,但印象最深的,却是那两个谷面馍馍全被姨父吃完了,我们全家人也只能挨饿了。
后来公社食堂的炊烟越细,打回的饭也更少了。没办法,哥哥姐姐们就到野外挖“曲曲菜”(方言,苦菜),母亲把挖来的曲曲菜洗净后泡在水里去除苦味,然后把每次打回来的那一丁点饭,倒上些水,再回到锅里搅开,再把 “曲曲菜”和到里面,这样每个人才能勉强喝上一碗面糊糊汤。
但生火却成了最大的危险,只要谁家烟囱冒烟,如果让工作组或队长发现了,定会认为你们家私藏粮食,那是要被批斗上学习班的。
没办法,母亲只能在每次生火前,先用泥巴把烟囱堵塞住,炊烟无路可走,只能弥漫在整个厨房,呛得人鼻子一把眼泪一把,这时的炊烟成了令人讨厌的家伙,出现在它不该出现的地方。
但就是这样东躲西藏,最终还是被工作组发现了,但搜查了几次,也没有发现有私藏的粮食,并且最后家家都这样想办法了,也就法不责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那时的人们虽然穷困,但却特别好客。由于母亲做的饭菜香,在我们小村庄是出了名的,所以每次派工作组到社员家吃饭,十有八九是派到我们家的。
当然,工作组吃过饭后是有补偿的,当时生产队规定,工作组吃一顿饭,补偿现金两毛,粮票二两,这可是一个“肥差”,家家都想抢,可别人家往往都抢不上,谁让他们家的饭菜没有我们家的香啊!
后来家家眼红,队长也不好协调,就轮流派饭,一家一天。可那时的工作组往往是一待一年,甚至三年,工作组吃过一轮后,却主动要求到我们家来吃,不再轮流,那时工作组的权利是大于队长的,队长也就顺水推舟,告诉那些眼红的人家,他也没办法了!
如果是上级派人下来临时检查工作,在我们家每次吃完饭后,母亲就让哥姐们记下吃的顿数,以便将来核实。一直到父母去世后,我和五姐收拾房间时,还发现了这个小本本,其中一页中五姐这样写到:
“白组长在我们家吃饭五吨”。
虽然当时我们俩都还没有走出父母去世所带来的痛苦中,但看到这句话,我还是忍俊不禁,笑问五姐,“白组长怎么吃得这么多?”
五姐也笑道:“仔细看看,当时我才上小学二年级,我就只会写这一个‘吨’字。”
母亲不但饭菜做的香,也还是一个特别勤快的人。不管头一天睡得多迟,第二天清晨,我们家的炊烟总是第一家升起,而这时母亲早已把我们的农家小院打扫得干干净净。母亲大字不识一个,却好像知道《朱子家训》中“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到了晚上,也是“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
有时我真佩服中华文化的传播力和影响力,他能让一位没上过一天学的农家妇女,能让一个几代都没有文化人的农民家庭,循规蹈矩的按照儒家文化来行为做事。我想,这也许就是中华文明作为四大文明古国生生不息,唯一一个流传下来的根本原因,这种文化是渗到骨髓里,植根到心田里去的,是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的。
母亲对亲戚也是热情周到。那时由于交通不发达,走亲戚往往要住宿。每次亲戚晚上住宿,母亲总会把家里仅有的两床又新又大的被子让给客人盖,而我们一家平时盖的都是几床又小又破的被子。
我们有时也抱怨母亲,说自己的被子太小太破了,母亲总会说,对亲戚的礼数要到,再说,现在你们盖的这些被子,比以前要好多了,以前的人们哪有被子盖,都是铺的毡,盖的毡。大家知道,羊毛毡都是硬邦邦的,常言道;“毡对毡,两头子风匣扇”,可想而知有多冷了!
当然,那时亲戚们做客也是特别的谦让,吃饭绝对不吃太饱,七分饱就谦辞不吃了。现在想想,也就是为给主人家多留一口,而主人这时往往会真诚地说:“添上、添上”,非要给客人再添上一碗。
并且主人陪客人吃饭也是有讲究的,不能客人还没有吃完的时候,主人就已经放下碗筷不吃了,并且主人吃多吃少也是机动的,要随机应变,在那饥饿的年代,如果一个人放开吃,会把全家人的饭食一人就吃光的。
每次有客人来了,都是父亲陪着吃饭,母亲和我们孩子们是不能上炕桌吃的,我只能在厨房里眼巴巴的看着一碗碗香甜可口的饭菜满着进去,空着出来,再满着进去,又空着出来……
如果今天准备的饭不多了,母亲会在端进去最后一碗时,出门时故意轻轻咳嗽一声,这时,一边在和客人聊天,一边正要准备往自己碗里倒饭的父亲,会佯装“指天画星星般”的胳膊在空中一划拉,不留痕迹地放下这碗饭,开始东拉西扯,拉话讲事情了,从而把这碗饭预留给亲戚。
终于看到最后有一碗饭是又满着出来了,说明客人吃饱了,这时我们孩子们才能开吃,而母亲又往往是最后一个吃,经常轮到她时却什么也没有了。
母亲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再香的东西,一到嗓咽子下面就什么感觉也没有了,让我的娃娃们吃上多好,所以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留给我们,就是别人给她的一颗糖,一颗熟大豆都会留给我们。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不知是她捡的,还是别人给的,她居然给我存了一根带过滤嘴的香烟,她绝对不懂吸烟有害健康的道理,但在她朴素的意识里,那香气四溢的香烟是多好的东西啊!好东西就要一定留给她的孩子们的。
当然,你也许会认为这是打肿脸了充胖子,也许还真有这个成分在里面,任何事情做到极致,总会变味,所谓的物极必反。
现在的富人怕露富,而孔乙己却绝对是“排”出九文大钱的。那时的人们虽然家家都很穷,但又怕左邻右舍看见他家穷,笑话他家穷,有这样两个笑话就很能说明问题。
说一家人在过年时,把宰的猪尾巴留下了,挂在门后面,一家人每天出门前,都把猪尾巴在嘴上擦一擦,外人一看,他们一家人嘴上油油的,一看就是吃了大鱼大肉,多富有!
还有一则,那时食油特别短缺,一年也吃不上几回油。说有一户人家,没有油,女主人又想夸富,每次就把自家的锅烧红,然后直接倒上冷水,邻居听到“霎”的一声,还以为她家又在用油炝饭菜。
我就记得我们家曾经整整一年只吃了一斤食用油,那可是一个八口之家啊!并且就这一斤食用油,还是三姐从她婆家偷偷拿来的。
那时候白面很少,天天就是谷面,糜面,这些杂粮粘性很差,不能做面条之类的饭食,只能做成我们当地叫“馓饭”或“疙瘩子”的面食。按照母亲的说法,我已经赶上了好时候,只是“挨饿”,而没有“忍饥”。
原来,《谷梁传》中的徐邈就认为,“有死者曰大饥,无死者曰大饿。”饥和饿还是有区别的,并且这时我们吃的谷面、糜面已经是先用碾米机去掉皮后才磨成的面粉。而以前一方面没有去皮的碾米机,再一方面也是为了磨的面粉多一点,往往不去皮就磨成面粉。
母亲告诉我们,用这些谷面馓成的馓饭,你盛到碗里迎着太阳去看,就会发现表面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谷子皮,吃下去明显能感觉扎嗓子。但奶奶却说:“从面萝儿里面下来的面也绝对能从嗓子眼里下去,难道你的嗓子眼比面萝儿还细?”
现在一想,这句话还真对,没有一丁点毛病,但吃起来的确扎嗓子啊!
那时的北方贫困山区,一年四季就没有吃过米饭,吃白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如果家里在没有来客人的情况下,哪一天母亲突然做了一顿白面的长面,这一天绝对就是我们一家人谁的生日。即使外嫁多年姐姐的生日到了,这一天,母亲仍然会做一顿长寿面,并且告诉我们今天是哪位姐姐的生日。
我们当然高兴啊!端起饭碗笑着说:“祝姐姐生日快乐!”然后就狼吞虎咽般地吃起来!
虽然这顿饭过生日的姐姐是吃不上的,母亲有时也会流露出“遍插茱萸少一人”的伤感!但这绝对不影响我们弟弟妹妹们快乐的心情!
只有在这顿饭中,母亲才会在炒洋芋菜时,先在锅底倒上有五分钱硬币大小的一丁点油。你不要小看这一点油,绝对不夸张,它的香味能飘过半个村庄。
也许是那时的油特别纯正,不是“地沟油”的缘故吧;也许是饥饿,每个人的嗅觉都特别灵敏吧,总归真是香飘四溢,而那位只在烧红的锅里倒水的妇女,其实是只有声音没“图”香啊!
民以食为天。到七十年代初,虽然情况有所好转,但仍然是粮食紧张,如果你发现谁家断了炊烟,就说明这家已经断粮了。
炊烟已经成为一面旗帜,她摇曳的身姿,是那个时代最美的图腾,她的偃旗息鼓下面,必有孩子嗷嗷待哺的哭声,男主人锁紧的眉头和女主人苦涩的泪水。
1971年,大大(方言,大伯)去世了,麻麻(方言,大伯母)是一个小脚老太太,也不拿事,一家的重担压到只有15岁的堂哥身上。
有一天,堂哥来找父亲,说家里没有粮了,他也想到外面去“背粮”,但他一个人不敢去,想让父亲带他一起去。当时我们这边连年干旱,但临近的宁夏中卫地区却风调雨顺,粮食丰收。
但到那边“背粮食”是一个苦差事,又特别危险,都是大人们才敢冒这个风险的。
母亲听到堂哥要去“背粮”,再看看还在上高中,和堂哥同岁的二哥,掉了眼泪,叹息道: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
本地有一句俗语:“宁死个当官的老子,不死个叫花子的娘!”每次谈起堂哥,母亲总会说,妈是重要,但爹也很关键啊!最好父母双全,儿女才能幸福啊!
所谓“背粮”,也就是拿家里攒了几年的布票,在当时的供销社买上布匹,然后到宁夏中卫地区用布匹换白面,扒火车背回来后,再到兰州市区用白面换城里人的包谷面,一斤白面可以换三斤包谷面,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不管好赖,只要数量越多越好,能苟延残喘,延长生命就行。
拿老百姓的话就是“垫坑不要好土”,真是“慌不择路,穷不择妻,饥不择食”了。
我长大后,和堂哥闲聊时,他不只一次和我讲起背粮时的辛酸。去的时候还好,由于布匹轻,也容易带,所以扒火车逃票都相对容易,可回来时,父亲换了100多斤面粉,他也换了5、60斤,并且两人还分别换了一提包干馒头。
上火车时,父亲帮他用绳子挽成双肩背,把面粉背在后面,以便腾出两手用来扒火车。而父亲不但要背100多斤面粉,两手分别还要提一个提包,再没办法照顾他了。
刚扒上火车,就有乘警来查票,他们赶快往下一节车厢逃去,匆忙中,也许火车正在转弯,他的一只脚一下卡进两节车厢的接轨处,当时正是冬天,穿得还是“大头鞋”,想脱也脱不掉,拔也拔不出来,他一下子急哭了,乘警追过来后,也没再难为他,只是批评父亲:
“怎么能让这么小的孩子出来背粮?现在也没办法,只能等到下一个拐弯处,赶紧拔出来。”
后来,我当老师期间,当每次给学生讲到柳青《创业史》中的《梁生宝买稻种》这篇课文时,就不由想起堂哥讲的这个片段。也真巧,他们俩都叫“生宝”,只是姓不一样而已。
说起堂哥的哭,我亲见的也有一次,那次可真是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当时大大已经去世,家里只有麻麻,堂哥和他的一个妹妹相依为命,生活过得相当艰辛。
当时割资本主义尾巴,只允许每家养的羊不能超过三只,三只以内是社会主义,三只以外是资本主义。由于农民要天天出工,没有时间放羊,所以允许每家的羊可以送到生产队的羊群里,有生产队专门派人放牧。
早上出去时没什么两样,但傍晚“日之夕矣,牛羊下来”,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只见生产队的几十只羊又瘦又乏,走在羊群的最后面,甚至每年都有熬不过春季的小羊,会死在回家的路上,而社员家的羊,走得又快又稳,刚到村口,就好像队伍听到号令一样,化整为零,各往各的主人家跑去。
这时的主人,也早为自己的羊单独开好了小灶,等羊吃饱喝足后,才被主人送回队里的羊圈。
堂哥由于家穷,只养了一只羊,但这只羊很有特点,由于只是去年的小羊羔子,胚子不大,就像人一样,五短身材,但被堂哥喂养的膘肥体壮,矬壮矬壮,颇有“精气神”。
但有一天早上,羊户长(方言,牧羊人)放羊前清点羊数,发现堂哥的羊不在,还以为堂哥把羊留在在家里,喊他赶快把羊送过来。
这一下堂哥慌了,一庄子人也帮忙去找,这可到哪里去找啊!明显是被人偷了。
曾经队里的羊也有被狼吃过的经历,但被狼吃,一则狼进了羊圈不可能只吃一只,二则也有血迹啊,也不可能吃得连骨头也不剩啊。
当年村里的羊被狼吃时,狼是扒开房顶从椽子中间下去的,一下咬死了十几只,肉吃得不多,都是喝血。狼非常狡猾,当要逃跑时,由于门里出不去,狼只能原路返回,可够不到房顶,狼就把咬死的羊堆成一个小山,然后踩上去逃跑了。
人们发现咬死的大多是队里的羊,而社员的羊却很少。原因是社员家的羊由于“开小灶”身体好,有力气,能与狼抗衡搏斗,而公家的羊都羸弱不堪,很容易成为狼的猎物。
当天分羊肉时,人们都是兴高采烈,反而希望狼多光顾几次,这样反而还有了羊肉吃。真是穷生奸计,富长良心。
当确定堂哥的羊真被人偷了之后,麻麻和堂哥哭得是天昏地暗,声嘶力竭。
麻麻随后从家里拿来三根香,在羊圈门前点燃,哑着嗓子发了毒誓。
这样一直坚持了七七四十九天,农村人把这香叫“咒”香。一般情况下,没有深仇大恨,是不会赌咒烧香的。
按照迷信讲,“咒香”对双方都是不好的,不到迫不得已,是不会这样做的。
现在堂哥已经去世了。但每次看到他的相片,我就会想起那个曾经哭得死去活来的堂哥,以及冒着三缕青烟的“咒香”;想起那个15岁就跟我父亲到中卫背粮,脚塞到火车厢的接轨处,露出绝望眼神的堂哥来。再看看身边已经二十几岁,一天只知道看手机打游戏的儿子,真不知我们是在爱孩子,还是在害孩子。
堂哥和父亲背粮回来时已是中午,他们还要步行三十里路才能到家。等他们走到兰州市城关区的东岗坡时,天空已是彤云密布,并森森的飘起了雪花,当时的阳屲沟的路特别不好走,写过《金粉世家》和《啼笑姻缘》的作家张恨水,曾写过一篇民国时期最细腻的兰州游记,原载于《旅行杂志》1935年第9卷第7期,对阳屲沟有一段精彩的描述:
……过河五里,是阎王沟,又叫仰望沟。土山中裂开一条小缝,仅仅让车子过去。以前这里很出强盗。现在西兰公路改了由山顶上走。两道山峰,中间隔着一个深谷,是用一道长梁渡了过去。长梁下面,有太极图式的流水暗沟,在里面点灯走,由沟南门进去,北门出来,在暗洞里走二三百步,出来却是原处,工程很巧妙……
但不知为何,张恨水的作品里,却把阳屲沟起名叫成“阎王沟,又叫仰望沟”,估计主要是方言的问题,或许还有张恨水实地经过后的感受,才把阳屲沟附会成阎王沟或仰望沟的。再或许就是我们现在把这个地名叫错了吧。
仔细想来,这个地方也只有把这三个名字充分地“揉”在一起,才能得到最全面、最准确的解释。
叫阳屲沟,原因是这座山坐东向西,下午的太阳一直是西晒,所以叫阳屲沟。
叫阎王沟,原因有强盗出没,如过鬼门关,叫阎王沟也再恰当不过。
至于叫仰望沟,估计沟太深了,在沟底须仰视才见,所以叫仰望沟。
当然,今天的阳屲沟早已填平了,并已经建成一个建材市场,强盗们也已经改行做生意了,再不是明强而是巧夺了!甚至连旁边的大青山都已被推平了。
总归,等父亲和堂哥他们披着雪花到家时,已是傍晚,但一家人是多么高兴啊!真可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麻麻家的屋顶上,再一次又见炊烟升起……
每次听到邓丽君的《又见炊烟》,我都会联想到麻麻家屋顶“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罩大地”的情景来。
邓丽君的这首歌最初是在1978年传唱,与堂哥15岁外出背粮,应属于同一个时代。仔细想想,真让人有哭的感觉,在邓丽君卿卿我我的诗情画意里,堂哥的人生,估计只有柴米油盐,一家人的生存。
就像范伟在小品里说得那样,“同在一个屋檐下的两口子,做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同一个时代的中国人,“人生”怎么就如此不同呢!
但这能怪堂哥吗?
当然,范伟所指的“差距”更侧重于精神与品德方面,但我所指的,也不单单只是物质方面的差距,不要因为我们由于物质方面的不平等,从而导致我们人格之间的割裂,精神的沦陷。
不要说物有贵贱,人有高低,但七情六欲我们都是有的,对世界的感受都是一样深刻的,只是有些人不善于表达或表达的方式不一样而已。
曾有这样一个场景对我印象深刻,一对农民工夫妻在城市摆摊卖红薯,寒冬的深夜,丈夫把最后一个红薯再没有外卖,而是剥皮后让妻子吃,妻子却让丈夫吃,夫妻俩推搡好久,最后一人一半分开来吃,剥开红薯的那一瞬间,那腾起的似烟雾般的热气,在路灯的映照下,温暖着这对夫妻的脸庞和心田。这种同甘共苦的关爱,与梁朝伟豪掷几千万,给刘嘉玲购超级豪宅的举动,你能说哪一个的感情更真挚吗?
穷人看到一个馒头的喜悦之情难道就没有达官贵人手捧燕窝的感觉真实吗?
鲁迅先生说:
穷人绝无开交易所折本的懊恼,煤油大王哪会知道北方捡煤渣老婆子深受的酸辛,灾区的饥民大约总不会去种兰花,像阔老太爷一样……
我们完全可以反其意而用之,北方捡煤渣老婆子看着捡了一筐煤渣的喜悦,难道就只有石油大王面对拥有几个大油田而喜上眉头的N分之一?
即使你家财万贯、潇洒俊美、学富五车,即使我家徒四壁,丑陋不堪,目不识丁,但我们在人格上绝对是平等的,在感受上也是一样深刻的,对美好的追求也是一样渴望的。特别理解《简爱》里的一段对话:
难道就因为我一贫如洗、默默无闻、长相平庸、个子瘦小,就没有灵魂,没有心肠了?——你不是想错了吗?——我的心灵跟你一样丰富,我的心胸跟你一样充实!如果上帝赐予我容貌和财富,我会使你同我现在一样难分难舍,我不是根据习俗、常规,甚至也不是血肉之躯同你说话,而是我的灵魂同你的灵魂在对话,就仿佛我们两个人穿过坟墓,站在上帝脚下,彼此平等——本来就如此!
……
现在,面对如此美好的生活,能吃上一顿饱饭,早已不是我们人生的唯一追求,加之随着天然气进入寻常百姓家,炊烟也如“羚羊挂角”,已无迹可寻,只偶尔出现在我的梦中,但它却是如此的美轮美奂,萦绕心田!
有诗为证:《炊烟》
缕缕炊烟起心田,
痴痴双亲遗梦间。
玉盘珍馐喉中梗,
一夜春风绿梓烟。
第二章 炕烟似云又似瀑 热炕暖身更暖心
暖炕
胡延 (清)
其一
土锉冰镫共一盘,冬烘身世等闲看。
不辞入夜衾绸薄,倍觉出门风雪寒。
燕玉无心春自热,罗帏有梦笑常干。
他时若傍元龙卧,灰里阴何拨总难。
其二
红泥一窟尽迷香,铁马丁丁冬夜长。
方版临窗堆榾柮,土台照火列鸳鸯。
枕边置几灯生晕,屋角飞烟瓦不霜。
锦浪莫翻三尺褥,好留余暖待王昌。
前几年,美国退出《巴黎协定》,特朗普给出的理由之一是全球气候变暖是一个大骗局。当然,明眼人一眼就可看出,特朗普退群的真正理由只有一个,就是美国利益至上,为此,正如蓬佩奥所说的一句大实话:
我们撒谎、我们欺骗、我们偷窃……还将这些行为称作是“美国的荣耀”。
全球气候变暖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近年北极圈部分地区确实出现罕见高温现象,几个观测点7月份最高温度由以前的15度飙升到30度,北欧更是创下了夏季历史的最高温度。
但按照大爆炸理论,千亿年后,如果宇宙能进行收缩,那时整个宇宙应该才会越来越热 。但现在整个宇宙还处在膨胀阶段,各种因素释放出来的热量对宇宙的加热,远不如因宇宙膨胀而产生的降温,否则,宇宙的背景辐射就不会是3K了。
由此,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整个宇宙现正处在由热转冷的过程中,还处在膨胀、降温阶段。
但作为宇宙的局部,甚至可以忽略的地区---地球,应当说,远古至现代也是一个由热而冷的过程,但近一百年来气温却在加速增高,分析起来,其主要原因不外乎是人类活动导致的碳排放量增加,二氧化碳温室气体的“功不可没”,所以,地球气温升高的罪魁祸首,绝对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虽然我对现代所谓专家的话腹诽得很多,但在关于现代人起源于非洲的理论,还是绝对相信的,并且近年通过一系列DNA研究证据,为现代人非洲起源说也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持。
当然,我支持此观点的理由倒也非常简单,我认为在当时生产力如此低下的人类初期,人类如果不是在赤道附近的非洲生存,好比在北中国我的家乡,估计一个寒冷的冬天过去,人类也早就死光光了。
即使远古人当时在这些地方顽强地生存下来了,按照前面的理论,也是那个时代的气温应当是相对高的。
由此引出前面两首关于描写北方《暖炕》的诗来,说实话,如果北中国居民没有这些暖炕,即使到了上世纪初,我估计凭当时的生产力,能熬过寒冷冬季的人也是凤毛麟角。
常言道:“三亩好田一头牛,老婆娃娃热炕头”,从这句顺口溜就可以感觉到,炕在北方人的心里头是多么的重要。
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这句话的本意是说,如果有了三亩好田和一头牛的话,老婆和娃娃是绝对能过上热炕头上的幸福生活了。但也可以理解为人生五要素:
一田、二牛、三老婆、四孩子、五热炕。
不管怎样,这都是在说明热炕在北方人生活中的重要地位。社会发展到今天,农村有土炕的人家渐渐不多了,但你真不敢想象老一代人对炕的依恋程度。我就曾亲眼见过在有暖气的高楼大厦里,老人居然要求儿女在他的卧室盘了一个炕。当然,这个炕绝对在冬天是没有生火的。但在老人眼里,只要有这炕,即使冬天不烧,心里也是温暖的。
但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北方农村,几乎家家都有炕,并且几乎每间房都盘炕。炕的面积要占整个房间的最少二分之一,甚至超过三分之二。
我们家当时由于孩子多,其中有一间房一度几乎全盘成了炕,只留下了能打开门的一个直角扇形,进门就上炕。如果挤一挤,一个炕上,睡十个人还绰绰有余。
炕不单是一家人日常寝居之所,还兼有“客厅”、“书房”和“餐厅”的功能。
家里来了贵客,不说别的,一进门先要招呼:“上炕,上炕!”这最能体现对客人的敬重和诚意。
但兼具“书房”,我认为炕是最不具备此功能的,非要兼具“书房”的功能,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在这点上我是深有体会的。
那时候我们家的房子都是土坯房子,门是老式双扇门,晚上只是门对门合住靠紧在门框上,缝隙特别大,特别是门和门槛的结合处,由于木头天长日久变形扭曲,门纯粹靠不到门槛上,不夸张的说,即使你晚上关上门了,小一点的猫照样来去自如。
本地有一句顺口溜,说世间万物什么最毒:
“云里的日头门里的风,后娘的指头戳断筋。”可想而知冬天从门里进来的风有多毒。
窗子又是棋盘窗子,在里面只糊一层纸,等到了冬天,早已破烂不堪,只能是修修补补,今天补,明天破,要全部重新换,也只能要等到春节,所以一到冬天,破窗户刷刷作响,房间里冷风飕飕,特别是地面上和外面的温度几乎没有两样,晚上放的尿盆子到了第二天早上,就全结成了冰渣。
要在这样的房间写字,夏天好,我可以坐在一张方桌上学习,不热,还凉爽。可最怕的是冬天,由于穿的鞋也不是多保温,写不上一会儿脚就冻“木”了,如果晚上睡觉在炕上一焐热,奇痒难比,还会留下一个一个疙瘩。第二年如果稍不注意,很容易复发。
坐在方桌上冷得坚持不住,只能上炕看书,如果再盖上被子,真是温暖如春,两地之间虽咫尺之隔,温差竟真有海天之遥。
但在炕上看书可以,你躺着看,坐着看,趴着看,甚至睡着看都行,当时也没有保护视力的意识,怎么舒服怎么来。
但写字就不行了,爬着写吧,一会儿就压得胸脯疼。家里有一个中国红的小炕桌,四四方方,但只有三十厘米高,是平时用来招呼客人吃饭用的,我用它来写字,就只能盘腿坐在炕上,但一会儿腿就麻了,我就一会儿左盘腿,一会儿右盘腿,甚至如古人认为最不礼貌的箕坐,还有古人正襟危坐般的跪姿坐,一个个尝试一遍,轮换一遍,但都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实在感觉不舒服。
我向母亲诉苦,母亲告诉我,你晚上可以在厨房写字啊!我一下茅塞顿开,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一般到了冬天农活不忙的季节,我们家在天黑前就吃了晚饭。晚饭后,厨房就成了最安静的地方,并且由于前面刚做了饭,房间也不是多冷,更重要的是,由于家里缺柴,母亲一般晚上都要把炉灶的煤火捂住,一般都能坚持到第二天早上而灶火不灭,这样也再不用第二天重新生火,所以灶膛下面盛灰渣的灶洞里都是挺温暖的。
我写字时把脚伸进灶洞里,最起码不冻脚,但就是要注意防火,有时候会有火星掉下来,烧了裤子和鞋袜。
再一点就是锅台有点高,没办法,我就在椅子上放上一个母亲平时做饭踩在脚下的,厚度15厘米的一个小木墩,坐在上面刚好合适。
一家人都睡了,外面飘着雪花,寒气逼人,厨房内孤灯摇曳,飘忽不定,只有阴暗角落里出来觅食的老鼠窜来窜去,不时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而我已十分满足,为有这样一个安静、温暖的地方学习而倍感庆幸,一道又一道难题被我攻克,喜悦之情难以言表。正是: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至于具有“餐厅”的功能,主要也就是来客人的时候,平时吃饭都特简单,无非就是“馓饭”、“疙瘩子”,再好一点就是面条、面片,在我的幼小世界里,最好的饭菜就是“长面”“臊子面”了,北方人,都是“面肚子”,万变不离其“面”。
有时,真是贫穷限制了我们的想象,有个不是笑话的笑话,就很能说明问题。
说生产队集体劳动,几个农民肚子饿得咕咕叫,就开始说什么饭菜好吃,说了半天,也无非就是鸡大腿羊胸叉(方言,胸脯)之类的,本地人常说的“四香”就是:
早上的瞌睡,小姨子的嘴
羊的胸叉,鸡大腿
这时队长走过来,其中一人问队长:
“队长,你见多识广,你说皇帝老儿天天吃的最香的饭菜是什么?”
队长本来就生气他们几个叽叽喳喳只喧关(方言,说话)不干活,就没好气地说到:
“你们也是淡吃萝卜瞎操心,赶紧干活要紧,他皇帝吃什么?我想最好的也无非就是油饼子蘸蜂蜜。”
几个人一听,乐了!
呦,队长的想象力还没我们丰富啊!
由此可知“井底之蛙”的悲哀了吗?
我们祖辈的一生中,也许吃过最香的食物,也真就是油饼子和蜂蜜了。
记得《白鹿原》中有这样一个情节,黑娃第一次吃了鹿兆鹏给的冰糖,黑娃哭了。
这是他第一次吃到这么好的东西,这块冰糖唤起了黑娃心底的欲望,从而牵动起他原本的野性,他忽然跳起来说:
我将来挣下的钱,先买狗日的一口袋冰糖。
当第二次鹿兆鹏给他给比冰糖更好吃的水晶饼的时候,他毅然地扔掉,并对鹿兆鹏说:
你要不就每天都能拿一块水晶饼来孝敬我。
时隔多年,黑娃上山当土匪之后,手下的人打劫到了几袋冰糖。当其他的人都在哄抢胡闹时,只有他拨开人群,朝着那袋冰糖撒尿过去。
我们要想读懂书,就要读懂书里面人物的内心,他之所以这样做,就是因为这袋冰糖让他回忆起了之前被屈辱的过去……
贫穷,让他如此的自卑与不堪回首,让他永远直不起腰杆,而现在他之所以能拥有这些,却是靠他当土匪得来的。
但沦落到当土匪的境地,这让他在心底都对自己瞧不起,他要打断白嘉轩的腰,他要在冰糖上撒尿,恰恰是他自卑心理的具体体现,他极想消磨掉那段痛苦的记忆,更想抹去他当土匪的经历,但这可能吗?
如果这些冰糖是他靠正经营生得来的,那该多好啊!
但他没有这个能力,他只能靠自己连自己都瞧不起的“土匪”职业,来实现自己的“理想”,这反而使得他越加的自卑与“自傲”了。他的这个虚幻的自傲,恰恰是由自己最真实的“自卑”垒积支撑起来的,自卑是他“自傲”的奠基石!
这就是作者写作的高明之处,正如鲁迅所说的:
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这里,美好的东西不只是冰糖,更主要的是指黑娃。
贫穷,真的能毁灭一个人!
小时候的我,对于冰糖和蜂蜜,好像也是稀罕之物,不敢有过多的奢望,就连最基本的蔬菜,也是要么没有!有,也就只有两样:
一样是咸菜,另一样就是洋芋菜。
逢年过节,如果再在洋芋菜里放上一丁点肉臊子,那就是我的最爱了。所以平时吃饭,随便蹲在那儿都就把饭吃了,并且那时由于饥饿,吃饭都特别快。
夏天,人们都愿意端上饭到大门口边聊天边吃饭,但由于从我们家厨房到大门口外面,要经过一个长长的巷道,约有20米左右,这样端上一碗饭,边走边吃,还没出门口,一碗饭已经吃完了,又得回来再舀饭。
后来就坚持路上不吃,可又饿得不行,看着眼馋。没办法,就脚下生风,小口吃饭,到门口还能有个小半碗,为的就是能和小伙伴多说两句话。
那时候,每个人的饭量都大,最少也要吃大海碗两碗,甚至三碗,真是越穷越吃,越吃越穷。
如果家里来客人了,那就不一样了,那就要必须在正房的炕上吃饭了!
这时家里会把存了好久的白面、鸡蛋、粉条、肉臊子等好东西都要拿出来,即使没有,也要像赵树理《李有才板话》里面的写《老杨同志》的课文一样:
“到东家借盐,到西家借面……”
非要做出一顿像样的饭来,甚至客人吃的是相对好一点的饭食,而一家人却在厨房里吃土咽糠。
有客人时,吃饭的仪式感也特别强。
首先要摆上炕桌。要摆得端端正正。
饭熟了,我和哥哥姐姐几个人端菜的端菜,拿筷子的拿筷子,油盐酱醋,一应俱全。
我们鱼贯而入,摆放有序,饭都是用盘子端进来的。这个盘子平时就从来不用,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可这时都被母亲擦得干干净净,锃明瓦亮。
只要客人不停下嘴来,饭就得一碗接着一碗的上,即使客人说够了,够了,父亲还要热情地招呼:
“添上一碗,添上一碗”。
甚至直接就往客人碗里倒。
明明知道客人不吃了,不行,还要非再端来一碗饭,放在炕桌上,等客人真的不吃了,再撤下来,并且这是一道必须的工序,美其名曰:“添碗”,虽然这时候“添碗”里的饭早已结成一团了。
有时,这碗饭真成了最后一碗饭,而母亲和我们几个孩子还一嘴都没有吃呢!
以前我不理解,甚至认为所谓的“好客”、“仪式感”都是虚伪,多此一举。
长大后,才渐渐明白,这不仅仅是一种文化,更是父母通过言传身教,让我们在身体力行中得到训练与强化,对如何做人,如何做事的执行、理解与升华,这要比机械、简单的说教管用得多。
就好比军队为什么要狠抓军容军纪,就一个简单的叠被子,为什么要叠得棱角分明,整齐划一?
这体现在本质上就是“一切行动听指挥”,让每一位军人把工作做到极致,精益求精!
只有这样,才能在关键时候,人人都能上得去,顶得住,打得赢!
看到2020年6月15日中印两军加勒万河谷的冲突视频,你就能真切感受到我人民军队的优良传统,我军不到一个连的70多人,打退了印军近一个团的600人的进攻。烈士的一句:
“清澈的爱,只为中国”!
让我们热泪盈眶。
向英雄的子弟兵致敬!
仪式感还表现在关于炕上位置的主次之分,也是有许多讲究的。
考研究生时,曾考过周朝礼仪制度,其中让解释我国古代宗法制度中的昭穆。说白了,就是指宗庙、墓地、神位的辈次排列,左为昭,右为穆,故称左昭右穆制。
从政后,发现给领导排座次,摆牌子,最伤脑筋。溯本求源,这都有几千年的历史了。
明朝发生的大礼仪之争,就是嘉靖皇帝明世宗朱厚熜因生父称号问题引起的一场政治斗争,最后差点连朱棣都被移出太庙。
这实质反映的并不只是一个名义上的争吵,是明朝中期皇帝(皇权)与大臣势力(阁权)的较量,甚至一直延续到明末的东林党、阉党与皇帝党之间的抗衡,最后的结果当然是明朝灭亡。
我们要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上至朝廷的国家大事,下到黎明百姓的“鸡毛蒜皮”,道理是一样的,道家的“治大国如烹小鲜”,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对于朝堂来说,尊位在北面南,故有南面称王、北面称臣一说。而其他场合,如室内则尊位在西面朝东(称为“东向”),《礼经释例》:
“室中以东向为尊”。
古风重礼,待客时,如顾炎武《日知录》:
“宾东向而主人西向”。
《鸿门宴》中项羽自己东向坐,让沛公北向坐,有违古礼,可以明显看出这是存心在羞辱刘邦,所以刘邦后面不“尿遁”才怪呢?
这真应了“小不忍则乱大谋”的古训,你项羽在小节上占尽了便宜,出尽了风头,而最后却无颜见江东父老,落得自刎乌江了。这真就是“性格决定命运”,“人的格局决定一切”的最权威注释。
正因为主人坐东为自谦卑位,久之,人们就称主人为“东家”,而房主为“房东”,企业股份的主人也就被称为股东了。
但我家乡对尊位的规定就非常有智慧,既不机械,仿照古礼死板硬套,又能结合实际,从炕的实用性出发,为长者或客人安排一个既能体现尊贵,又让尊者感到温暖,外加视野开阔,不受干扰的位置。
睡过炕的人都知道,即使在炕上,冷热也是不一样的,这与炕的结构有关。
前面说过,我们家乡一般房间的二分之一面积盘了炕,为便于采光,炕都盘在靠窗户这边,炕洞口就预留在外面窗户的下面。这样设计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一方面是填炕、出灰时便捷,不影响室内环境;更主要是防止逆风时,炕洞口冒出的烟对屋内人带来的伤害。
以前也有把炕洞口留在屋内的情况,但由于容易发生煤烟中毒而被淘汰了。除非这个炕另外三面都没办法留炕洞口,也就只能不得已而为之了。
所以炕洞口这个地方的温度往往是最高的。有时烫得你坐都坐不住,依次一直到炕里面温度逐渐有热到温到凉,所以与窗户相邻的侧墙中间位置,这个地方的炕温是不热也不冷,又与房门离得最远,门里的冷风也吹不过来,温度刚好合适;加之这个地方面朝门口,视野开阔,有“一览众山小”之感,位置又最少受干扰,犹如众星捧月一般,自然而然成为天然尊位。
尊位一定,按照左大右小,依次排开,自然形成。
炕沿位置一般是主人位置,既与尊者正对,便于交流,又便于接菜上桌,是最佳陪客之位。
本地俗语说得好:
“客大主人一千岁”。
所以,一般尊位自然由客人来坐。当然,如果主人家有长者,客人辈分又小,这另当别论,但最次也要安排在二陪,三陪这个位置。
一般小孩是上不了炕的,即使你是客人,本地又有一句:
“人小不当客,耧铧子小了不当铁”之说。
我就有次被父亲带上去走亲戚,父亲在炕上吃了一顿又一顿 ,而我由于没上炕,一整天没人理,水米没进,饿得大哭的经历,记忆犹新。
现在再说说炕的结构,土炕看似简陋,其实内部结构并不简单,不是一般人都会打造的。
农家盖了新房子要打土炕的时候,定要请个技术高超的工匠来,因为土炕打造得好坏,对一家子来说至关重要。土炕打好了,一烧就热,若是打不好,即使成天烟火不断,除掉炕洞口那一小块有点温热,其余部分照旧冰凉,冬天里,一家人就甭想睡上热炕头了。
而且北方农民还有这样的讲究,认为炉子通火不畅、土炕烧不热,就是家里的运气背,还容易生病;土炕盘得好,随便一烧满炕热,意味着家道兴旺,日子也会越过越红火。
炕的第二功能是积肥,烧了二三年的炕,那肥效是非常强的,特别适合在洋芋地,谷子地,糜子地施肥,是最佳农家肥,保墒又保苗。
我们经常学统筹学,经常讲如何要优质高效。我认为这最好的老师还是劳苦大众,他们的一切经验都来自于社会实践,并服务于社会实践。
人也好,物也好,要想发挥最大价值,就必须要多管齐下,统筹扮演好多个角色,共同发力,全面开花。
就如下象棋,你每走一步,即是攻,又是守,要攻防结合,这样才能无往而不胜。
好比我们老家的房子,为什么和南方的双面坡房子不一样,要盖成单面,屋顶侧向一面的?这就是针对北方缺雨少水的实际,为了积攒雨水,使房屋既能为人类遮风挡雨,又能把干净的雨水积攒起来。
北方的炕也是这样,多功能发挥,既取暖,又积肥,一举两得。
真是“五里一个乡俗,十里一个风俗”,从西北到东北,从东北到华北,北中国地区以前几乎家家都有炕,但我发现每个地方盘的炕还真不一样。我就以我家乡为例来说说吧。
要想盘好炕,首先要做好测量与设计,炕的长、宽、面积、高低,炕沿的厚度,炕仓的大小等等,都是有标准的,特别是炕仓的设计,一定要合理,太大了,孩子们在炕上稍一玩耍用力,炕容易塌折。
《白鹿原》中白嘉轩与第六房媳妇胡氏圆房时就“直到把两页炕面的土坯弄塌”,让人忍俊不禁;而太小就只有屁股大的一坨地方热,其他地方都冷冰冰的,不能起到取暖的效果。
先说炕沿,最初的炕烟都是用胡基(方言,长方形土坯)码起来的,为防止冒烟,会摱(方言,抹的意思)上一层厚厚的泥,所以这样的炕沿,既不美观,又不实用,由于胡基没有经过烟熏火燎,也没有一点肥效。
后来生活条件好了,就改为用砖砌,并把外面砌成各种图案,即美观,又大方,过上几年拆炕的时候,炕沿也不用动,即方便,又省事。
炕仓约占炕的一半,在靠近窗户的一边,另一半靠近后墙的地方,既充当烟道,又码放胡基用来积肥。胡基要放得疏密有度,既要每块胡基间都起到烟道的作用,又要最大化的多放胡基多积肥。
炕仓上面就要放泥基子(方言,形似用泥做的预制块),泥基子形状以长方形居多,长宽比例和房间的大小,盘的炕的大小有关。
泥基子是农村盘炕的基本材料,制作泥基子可以看作是现代盖高楼大厦制作预制板的雏形。
制作泥基子的最佳时间应是夏天入伏之后,原因是这个时候气温最高,有利于泥基子泥浆的尽快凝固和干透,拓的泥基子也比较坚固、结实和耐用。
拓泥基子的主要材料是土和麦草。土的粘度越好越适宜拓泥基子的,如果直接从种过庄稼的地里取土,必须要把上面一层活土扒掉,活土年年追肥上粪,杂质大,没粘度,是不能用的。麦草必须是经过碌碡碾过后用铡刀铡的,它可以与泥很好的结合,起到增强泥基子韧度的作用。
找一块平整的地方,就开始拉土和泥,和泥是个费事活,特别放进草以后,真是拖泥带水,想把草和泥和匀真不容易,没有一把蛮力还真不行,小时候帮大人们干活,由于人小,没力气,铁锨插进泥里面后,就拔都拔不出来了,更不要说要和匀了,没办法,索性就用手,或者用脚踩,反而既省力,又高效。
泥和好后,按照所要制作泥基子的大小,铺上一层麦草,撒麦草的目的,主要是怕泥基子的泥和地面上的土粘合到了一块,致使最后泥基子无法搬起来。
然后在四周挡上木条,做成一个泥基子模子,撒好了麦草就可以给泥基子模子内倒泥了,倒泥多少的标准是把泥抹平时,泥面要稍高于泥基模子,呈中间略高四边稍低的形状,类似于拱形,宛如赵州桥一般,承重强,这也是实践出真知的结果。
后来人们越变越聪明,仿照盖高楼大厦钢筋混凝土的结构,针对泥基子容易折的问题,在泥基子里面放上细钢筋或硬木条之类的东西,效果非常好,真正体现了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将来孩子们在炕上怎么跳、怎么玩也不怕炕塌了,白嘉轩的尴尬也不会发生了。
拓成的泥基子,根据天气情况三五天之内,等泥基子有了足够的硬度时,得尽快把它们靠着立起来,让它们既能暴晒,又能通风,促使它尽快干透,这样,泥基子就做好了。
前面说了,靠近窗户的位置是炕仓,炕仓上面放上泥基子,靠近后墙的部分就是留烟道、码放胡基制作农家肥的地方,一切就绪后,外面再抹上一层厚泥,抹得严丝合缝,就大功告成了。
一般烟囱开在后墙的半墙上,烟囱里的烟一般直接排在外面的街道上。由于炕洞里的火都是慢慢煨着的,燃烧缓慢,所以排出来的烟也是丝丝缕缕的,加之炕里燃烧的柴草不一样,冒出的烟也是或白或青,或浓或淡。
如果再遇上阴冷潮湿、甚至下雨下雪的天气,这些烟就如瀑布一样,从半墙倾泻而下,再顺着地面慢慢漂移,扩散,加之所烧的柴草不一样,烟味中或夹杂着苦蒿(方言,一种植物,味苦)的苦涩,或夹杂着艾草的瑞香,但更多时候是一种柴草烧焦时所带来的五味杂陈。
记得有一年三姐送来一长串辣椒,挂在厨房的屋檐下等待风干,但由于一日三餐都是清汤寡水,哥姐们在每次吃饭时就你揪一个,他摘一个,当下饭菜吃。结果还没等辣椒变红变干,一长串辣椒除几个腐烂变霉的之外,就只剩下了一长串辣椒把了。
母亲叹息一声,只能全部填到炕里,本想废物利用,却没想到这些辣椒把的辣味也是余威不减,辛辣的烟味弥漫整条街道,过往行人皆掩鼻通过,而我们一群不谙世事的小朋友,还一个个钻到呛鼻的烟雾里面,似孙悟空腾云驾雾一般,“辣”中作乐,煞是惬意。现在回味,真可谓“过往皆为美好”!
不由想起朱自清在《春》中写江南雨景的片段:
雨是最寻常的,一下就是三两天。可别恼。看,像牛毛,像花针,像细丝,密密地斜织着,人家屋顶上全笼着一层薄烟。树叶儿却绿得发亮,小草也青得逼你的眼。傍晚时候,上灯了,一点点黄晕的光,烘托出一片安静而和平的夜。在乡下,小路上,石桥边,有撑起伞慢慢走着的人;还有地里工作的农民,披着蓑戴着笠。他们的草屋,稀稀疏疏的,在雨里静默着。
现在回想,我家乡的深秋,雨也是寻常的,也像牛毛一样密密地斜织在屋顶,甚至会有森森雪花夹裹其中,一切也都笼罩在一层薄烟中。
而最具特色的却是丝丝缕缕的炕烟,在半墙位置上似瀑布倾泻而下,慵懒而散漫地弥漫在整条街道中,越飘越远,越远越淡。
这或白或青、或苦或香、或浓或淡的烟,把整条街道,装扮成一个正在吞云吐雾的现代化大舞台,掩盖了所有的肮脏,除却了人间的痛苦,承接着上天飘下的雨露,昭示着来年的丰收。
天地之间,动态的云雨雾烟与静态的房屋小路连成一片,透过云雾,隐约看到远处的田地间,父亲披着麻袋,冒雨还在田间叠着盖楞(方言,地边的高坎),那平铁锨一下一下拍打盖楞的声音,在山对面发出回声,仿佛在与命运进行着顽强的抗争。
傍晚昏暗的灯光中,母亲在厨房准备一家人的饭菜,哥哥姐姐们也各忙各的事情,我与小伙伴们在细雨蒙蒙中,追逐着炕烟,这如此安详而和平的北国风光,也“绝胜烟柳满皇都”了!
只是这些场景,已是物是人非,终成过眼烟云了……
如果说盘炕是一个纯技术活的话,那烧炕也绝对是一个实践出真知的工种。会填炕的话,既不费柴火,又能整夜热而不烫,二十四小时温暖如春。如果不会填的话,要么把火压灭,整夜挨冻;要么前半夜烫死,后半夜冻死,让你一夜之间,如过山车般经历冰火两重天的世界。
我的一个堂姐刚出生时,由于奶奶把炕烧得太烫,导致把婴儿的屁股烧伤,留下伤疤。我们小时候给她起外号就叫“疤沟子”(方言,屁股上有疤痕),只要她一惹我们,我们一群小孩就齐声呐喊:
“疤沟子,疤沟子”。等她赶过来追打我们时,我们早已一溜烟地跑远了。
现在这位堂姐也已经是奶奶级别了,但每次见面,我们都会亲切地叫她“疤姐”,她也爽快地答应着,再没有小时候的“恼羞成怒”了!
对于这种因为炕太烫而烧伤小孩屁股的情况,几乎每个村庄都有,甚至还有因炕被烧着而引起火灾的事故发生。所以在我们家庭,父母做事一向谨小慎微,烧炕成了他们的“专利”,好像哥哥姐姐们也很少烧炕,我是一次也没有烧过,只是坐享其成。
但要找填炕(方言,烧炕用的柴草),却重点是孩子们的事。话说到这里,我先解释一下“填炕”这个词,先描述一个片段,本人见到本庄的一位老人背着背篼,问:
“老哥,干啥去?”
答:“冻得很,找些填炕了填炕”。
大家发现没有,第一个“填炕”是一个名词,表示烧炕所用的柴草,第二个“填炕”是一个动宾短语,表示的是动作。
我们经常说,方言是人类语言的活化石,透过这些方言,我们可以发现人类语言的发展历程,而在我们本地方言中,这样的情况还比较常见,我会在专门一篇文章中,讲讲关于对方言的理解,欢迎大家批评指正。
我在《我要上学》一文中,对挖柴草一事有过一段描述。当时,由于还是农业合作社,社员们都是出工不出力,真是“人哄地皮,地哄肚皮”,粮食减产,连柴草也减产,从而导致人没有吃的粮食,牲口和猪羊没有吃的草料。
打下的粮食本就不多,再一交公粮也就所剩无几,而这些麦草,谷草还要留给骡马吃,谷衣子(方言,谷子的糠皮)和麦衣子(方言,包麦子的外层,切记,不是麸子皮)要留给羊吃,所以,填炕所用的柴草只能到野外去找了。
那时候又是十年九旱,野外的柴草本就不多,加上家家都需要,最后连山上的草皮都铲回去当填炕烧了,真正如日本人的“三光”政策一般。
北方的冬季又特别长,家乡每年最迟从农历8月开始就陆陆续续烧炕了,要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农历四月多,几乎占大半年时间。加之我们家孩子多,要烧几个炕,所以对柴草的需求量特别大。
从夏天开始,一到星期天,我们孩子们就要一边放羊,一边挖柴,晚上回家时,羊由于吃饱走得更快了,而我们由于还要背上柴草,则走得更慢了,以至于羊吃了别人家的庄稼而遭人谩骂,也是常有的事。
挖的柴草最多的就是本地叫骆驼蓬的,还有蒿柴,棘胡(形似马兰)等,总归是见什么挖什么,只要是木本,草本统统可挖。
挖柴最怕的是见到长虫(方言,蛇),盘在骆驼蓬的根上,一铲子下去,骆驼蓬没挖断,长虫却出来了,吓得魂飞魄散,甚至发生过当把柴草背回家,居然发现柴草里面还有一条长虫的事情。
最常见的小动物就是七寸子(方言,壁虎),远远抬头看你,一动不动,见你一追,滋溜一下跑了,留下一节尾巴,在那左摆右摆。
我曾在挖柴草的时候还见过一只狐狸,金黄的毛,特别靓丽,我看着它,它也偏着头看我,眼睛一眨,纵身一跳,钻进一个山洞找不见了。
我们村曾经还发生过狼吃人的事情。1960年,甘肃大旱,加之当时省委书记张仲良的错误政策,导致全省大饥,多地甚至出现饿死人的事件。事物是普遍联系的,人一没有吃的食物,影响到动物,狼也“反”了,明目张胆出来找吃的。
当时全队的人们就在地里集体劳动,小孩们就在地头玩耍。突然,地头钻出一头狼来,一嘴咬住一个小女孩的头部,整个头就在狼的嘴里面了,大人们撵过来赶跑了狼,小女孩最终也得救了。
当年的小女孩现在也已是奶奶级别了,并且生活幸福,衣食无忧,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至今在脸上仍留下一道长长的疤痕,从下巴一直延伸到耳朵上面,触目惊心。
但我们挖柴时,也许孩子们一般都是成群结队的,因此也从来没有遇见过狼。现在想想,好在没有遇见,要真遇上了,估计也绝没有小女孩如此的幸运,也就没有这会谈天说地的机会了。
等到秋后,山里面就几乎没有柴草了,野外的一草一木都被我们这些小孩们日复一日地背回家了,码在庄廓墙上了,墙上码不下,就直接堆在院子里,垒得像一座富士山,直入云端。
可就是这样,一个冬天还没过完,挖的柴草也就已经烧得所剩无几了。如果再不够,就去挖地三寸,把野外只要有草的地方,连草带土铲起来背回家。
实际上,这种填炕(名次)填炕(动词)起来反而好,燃烧慢,温度高,如果只是柴草,就如宋代诗歌写得一样,反而不持久。
题壁
宋 无名氏
一团茅草乱蓬蓬,蓦地烧天蓦地空。
争似满炉煨榾柮,漫腾腾地暖烘烘。
如果只有柴草,烧炕持久时间不长,母亲就让我们把路上的汤土(方言,路上的浮土)背回家填炕。
当时农村的运输工具就是架子车,只要一劳动,每个社员的屁股背后就有一辆,由于我们的村庄在山顶,出门就是坡路,上坡拉起来挣死人,但下坡放起“野车”来,那真叫一个“绝尘而去”。
当一辆架子车风驰电掣般“飞”过后,身后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久久不落,恰似一场小型“沙尘暴”。
有人曾考证“黄河远上白云间”实为“黄沙远上白云间”,而到了我的家乡,就真正成了“黄土远上白云间”了。
凉州词
唐 王之涣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由于这些浮土被千人踩,万车轧,如果冬天又不下雪,一天到晚飘起来,落下去,再飘起来,又落下去……
最后越积越多,多到漫过脚脖子,走过一趟,鞋里面全是土,这些浮土被碾压得如此细小,特别绵滑,除颜色为灰黄外,手感和面粉没有两样。
填炕的时候,压在柴草上,即不把柴草压灭,又能让柴草缓慢燃烧,持续时间久长,解决了“蓦地烧天蓦地空”的实际问题,而其他任何地方的土,绝对是没有这个“功效”的。
冬天的清晨,母亲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填炕,如果是礼拜天,母亲往往就会在炕洞里埋进些洋芋,估计用不上一个小时,洋芋就会烧得香喷喷、黄皴皴,再配上一点咸菜,这就是我们的早餐。
冬天麻雀也无处觅食,站在落光树叶的树上叽叽喳喳,这正好成了二哥三哥的猎物,这两位都是“弹弓手”,几乎百发百中,打下的麻雀用泥巴一包,放在炕洞里一烧,在那饥饿的年代,也成了我们的“代食品”。
只是那时的麻雀也饿得又瘦又小,身上的一点肉也不够我们塞牙缝,并且腥味太重,我倒不喜欢吃。
突然想起本地的一个段子,说夫妻两人,女主人是个“馋婆娘”,每次丈夫一外出,回来后,就发现家里老母猪生的一群小猪,莫名其妙就会少一个,问妻子,往往是一问三不知,不是说丢了,就是说被狗咬死了,总归是活不见猪,死不见尸。
丈夫怀疑其中有诈,有一天故意说要外出,然后藏在外面观察,才发现原来是“馋婆娘”每次趁他外出,就用木棒打死一只小猪,开膛破肚后,用泥巴把小猪包起来,埋到炕洞里,专等烤熟后吃 “烤乳猪”。
丈夫一下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破门而入,把“馋婆娘”一顿“胖”揍,等打完了,也打累了,这时炕洞里的小猪也烤熟了,闻到阵阵肉香,丈夫也感觉饥肠辘辘,就索性把小猪扒出来,一吃,感觉味道还真不错,就随口道:
“还真香”。
没想到还在旁边哭泣抹眼泪的“馋婆娘”说到:
“撒上些盐了才香!”
估计这个段子就是我们北方的,各地“馋婆娘”都有,但放的佐料绝对是不一样的:
如果是上海人,就是“撒上些糖才香!”
如果是湖南人,就是“撒上些辣椒面才香!”
再如果是四川人,那就是“撒上些麻辣粉才香”了……
至于炕上的铺盖(方言,名词,指铺的和盖的被子床单之类),这最能体现一个家庭的贫穷或富有了。
以前,困难家庭炕上几乎什么都没有,即使有一张席子也是千疮百孔,晚上睡觉常常扎脚,一床被子也是破烂不堪,让人不忍直视。
还是按常规说吧!炕上应当先铺上席子,就是李白诗句中“燕山雪花大如席”的炕席,而不是现代家庭乘凉的凉席。
母亲有时在席子下面会铺一层薄薄的麦草,又隔潮,又绵软,唯一的缺点是容易招惹“虼蚤”。
席子上面就是毡了。毡是一个好东西,又保暖,又隔潮,并且毡上捉虼蚤是绝佳的地方,跳高冠军在毡上想跳却跳不起来,一捉一个准。
再上面就是线毯子了,以前较多,现在好像已被淘汰了。如果家庭生活好,用毛毯代替,即使是腈纶毛毯,那也是羡煞人的。
最上面就是床单了。那时由于家家都困难,加之炕大床单小,床单都只能铺一半。
后来生活慢慢好了,夏天时,母亲就会把整个炕用床单和毡铺满,而到了冬天,毡和床单就只铺一半,炕仓上面只留炕席,一是为了取暖,二也是怕引起火灾。
但炕也有缺陷,就是由于不好密封,摱过泥的地方容易干裂,炕烟常常会泄露出来,重则发生中毒事件,轻则每个人身上经常有一股难闻的炕焦味,每次进城坐公交车,引得城里人捂鼻远避,也不能不说是一大遗憾。
再说一件残忍的事吧!感觉不说难受,一说更难受。
以前,婴儿的死亡率特别高,农村人迷信,讲究夭折的孩子不能土葬,必须烧掉或扔到野外让动物吃掉。但要往外送的时候又不能从大门里出,原因好像认为会亵渎门神。
因此,有些刚生下来的死婴就直接填到炕里面烧掉了。所以,当有孩子惹大人生气时,大人们往往就会恶毒地骂道:
“知道你这样子,我当时生下来就应当一沟子(方言;屁股的意思)压死,填到炕里面,我还能烫烫的睡个舒服觉。”
小时候听到这话,也只是理解这是大人骂小孩的话,估计真让做也是做不出来的,这个觉恐怕也是睡不舒服的。
但上初中时,学习朱德的《回忆我的母亲》一文,其中说到:
母亲一共生了十三个儿女。因为家境贫穷,无法全部养活,只留下了八个,以后再生下的被迫溺死了。
记得老师讲到这一段时,我突然有头皮发麻的感觉。我们家我排行第九,如果我的父母也只准备留下八个孩子的话,那我 的命运会将如何呢?
我们这里缺水,估计溺死的待遇还真没有,这样还要浪费资源!
这样算来,也许也真只有一屁股压死这样直接而暴力了!并且填到炕里面,又能起到废物的二次利用!
记得鲁迅先生在散文集《朝花夕拾》里写过一篇《二十四孝图》,他点评二十四孝图中“郭巨埋儿”时,有一段话印象深刻:
我已经不但自己不敢再想做孝子,并且怕我父亲去做孝子了。家景正在坏下去,常听到父母愁柴米;祖母又老了,倘使我的父亲竟学了郭巨,那么,该埋的不正是我么?
嫁到我们村上的一个女人曾说她母亲生小孩时难产死了,家里一下乱营了,也没人管这个婴儿了,不知小孩是死是活就直接填到炕里了。
她那时还小,还领着别的小朋友打开炕洞门看,婴儿的腿还在一蹬一蹬的……
现在想想,估计是烧的时候婴儿腿上的筋在收缩,也绝不是婴儿还活着一动一动的。
母亲生我时由于年岁已大,生下我后就昏死了过去,幸亏抢救及时,母亲最终苏醒了过来,否则,我的命运又会是什么呢?
慢慢长大中,父母及哥哥姐姐们对我疼爱有加,所有亲戚及左邻右舍常常会认为其中原因是:
小儿子,大孙子,
爷爷奶奶的命根子。
但更深层次的原因外人是不知道的,后来每次说起这事,母亲总会说:
“我儿命大,把妈从阎王爷手里抢了回来!否则,妈没了,你也就没了!”
父亲虽最不善于表达,但从他对我的疼爱程度远胜于我的八个哥哥姐姐千万倍来看,他也是认这个理的。他曾说过:
“如果没有你妈,我们这个家就完了!”
感谢我的两位至亲,虽然您们离开我已三十多年了,但我还是想告诉您们,恰恰是您们的乐善好施,您们牺牲自己的一生,含辛茹苦拉扯我们姊妹九个长大,我们今天的每一次成功,都是您们修来的福报!
有诗为证:《炕烟》
岭外飞雪落苍穹,
村中阡陌笼炕烟。
一梦惊鸿三伏冷,
多少儿女共沾巾。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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