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情深的经典句子(聆听美文)
作者:阚乃庆 诵读:郑 浩
指针滴滴答答地跑向午夜,往常这个时候,你该睡了。你不止一次笑着跟我说,你睡的是老头觉,睡得早,醒的也早。今天晚上呢,似乎有些特别,我好像有点魂不守舍,做什么都不安神,我明白,我又在想你了。这么长时间没有在一起聚,都不习惯了。你啊,可能也想跟兄弟们见见面,说说话。那我们就谈谈吧,随便谈谈,谈什么不重要,只要能在一起聚聚就好啦。
十年生死两茫茫。才是一年,我竟觉得是那么地漫长。古人在意“去思”,今人更在意眼前。
我宁愿相信,你从未走远。
此刻,我的眼前看到你,你使劲向我们拱手。大声说,走吧,走吧。这是你留给我们最后的场景。尽管心里不愿承认,但是大家都知道,这是我们兄弟的最后一面。生离死别,人生之痛,以此为最。你的衰枯模样让我心如刀割,我也分明看到了你眼神里的不舍与不甘,尽管这也是轻易不肯示弱的你不愿让别人看到的。
我没有看见、也不敢正视你在世界上消失的样子,但是我还是想象得出焚化炉的熊熊烈焰,想象得出你羽化登天的场景,我就在这种想象中,提前目击了我们的下场。
一连串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木然地做完了。
人生向晚,经历了那么多的人和事,但是没有一件事情,比死亡来得更加明确,更加简单。最终我明白了,这个世界没有诗意,因为我们不能超越死亡,就像我们不能拔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球一样。
你的死,像是一道霹雳,把我们的人生劈成了两半。也似一道闪电,让我看清了以后的人生道路。不再虚妄,不再挣扎,安之若素,安步当车。是这样吗?
人生的下半场,怎么过?
兄弟,你能告诉我吗?
此刻,一圈灯光罩住了我。
毛不易在音箱里喃喃地唱着《呓语》——
人总需要记住遗憾
它来过 它走了
没回头 没问过 你可舍得
日月蹉跎 小起大落
光阴里有多少景色
偶尔也心口一热
什么都不说
好过亲手把它撕破
路还长 梦还多
……
这个草根出身的年轻人竟然唱出了我的心声。
一代又一代人在生长,就像我们老家的稻麦蔬果,等着大自然的稼穑爻摘。而我们曾经的成长时代渐渐堕入岁月的暗处,成为黯淡的背景。就像纪德说的,我的青春是一片黑暗,没有尝过大地的盐,也没有尝过大海的盐。我们长大,走出了那块让人爱恨交加的土地。我们不放过任何可能性,过一种“全欲”的生活,全方位地体验人生,全方位地思索探求,在追求快乐和幸福的同时,也不惜品尝辛酸和苦涩,失望和惨痛。
如今,你卸下了沉重疲惫的肉身,自由飞翔了。而我,还要在这艰难的人世间苟且偷生。对于我来说,你带走我对这个世界的一份热爱。
蓝桥路尽,几多失魂,说不清爱与死。转瞬头白,阴阳永隔,道不尽存与亡。
你走后,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打乱了一切。第一个清明节,我们却不能去烟台扫墓,巨宗给金波发去信息——
清明将至,倍思故人。奈何疫情未去,不能前往扫墓,只能心中存念,江南遥祭,哀思不尽。特借迺庆的诗作《清明悼亡人》略表寸心,敬奠灵前。愿兄弟安息,您和孩子平安。
孤灯犹暗照旧痕,
乱叶惹风紫藤门。
清明唔君早有约,
疫路难行总成恨。
渺渺逐日奔月梦,
茫茫补天填海魂。
最恸兄弟长别后,
燕来雁去立晨昏。
金波回复——
你们兄弟情深,他如有知,一定倍感欣慰。谢谢你们的牵挂和惦念。对我和孩子来说,他总在我们心里,永不会离去。
清明节当天,我和巨宗去了国家级非遗传承人家里,我们要请他为你塑一尊像,留作纪念。在大师工作室,一遍遍修改,一点点琢磨,凭着不多的几张照片,了不起的泥人大师用一团混沌的泥土还原了你的身前样貌。
我们随后去了位于太湖十八弯的华藏寺,这个南宋兴建的寺庙是你身前去过的,可惜山门紧闭,关扃挂锁。太湖波光万顷,粼粼烁烁,我们不能敬香,只能面对北方,遥寄哀思。
现在,你笑岑岑地立在我的案头,面对着我。不过这已经不是你,而是你的塑像了。
人不可能踏进同一道河流。
日子如流水,一去不回头。跟你说说你走后的事情罢。
老大还在厂子里忙着,聪明、仔细、实诚、仁义的老大,一直是你最关心的。我们一直提醒他,不要太累,对待资本家要警惕,不能全抛一片心,要为自己做打算。二爷呢,见到他的时候总是在接电话,高效,和蔼,善解人意,他成了学校的中枢,也是我们在老家稳定的大后方。我嘛,还是老样子。工作撞钟之外,看书、写作、锻炼身体,成为生活中的主要内容。我的两本书在出版社审着,还有一本在写。好在修订时,把关于你的一篇文章放进去了,也算是一个纪念。我请人在一方砚上镌了几个字“耕云种月,煮文治心”,其实非为别的,就是孟子说的“求放心”,把心收回来。这么多年了,我要跟这个世界谈谈,要跟自己的内心谈谈,我得聚焦了,要在有限的时间里种好自己的田地。
几个孩子呢,都在按照他们的心愿在各自的天地里成长,让人欣慰。老大的闺女找了心仪的对象,老大心安了。二爷的孙子大了,儿子在合肥和桐城之间来往,感受亲情的幸福和负累。我那小子事业发展似乎不错,还做了个小主管呢。据他说,过两年高级职称可期。你跟他讲的话,要想挣钱,首先要变成一个值钱的人,这句话他一直记着的。最让人欣慰的是你的宝贝儿子,他没去美国读博,现在中国顶级的律所。我去北京,他来看我,我们一起吃饭,孩子长大了,很懂事,跟你一样聪明,一样热诚,也有跟你一样高的心气。他不抽烟不贪食,滴酒不沾。理性而克制。想必他知道,社交饮酒和男人的饭圈综合症、女人的瘦身厌食症一样,很大程度上不是个人问题,而是一种社会性的文化缺陷。看他发的论文,对与医疗相关的法律问题特别关注,也许是命运使然。送他去灯火通明的地铁,看着孩子走远的身影,我不觉泫然。告诉你一件小事,我曾经撺掇一个北方的女孩与你那小子结识,人家高知家庭出身,在国内一所著名高校的医学院读博士,但是小伙子说不想考虑。你看看,枉费了我这个做叔叔帮你找儿媳妇的好心。嘿嘿。
我跟孩子们说,你们要努力活成你希望的样子,这才是对逝去叔叔的最好纪念。你走了,我们还得好好生活,我们要走你没有走过的路,看你匆忙路过的风景,感受你没有没来得及留意的心境。
两位仁兄在老家,都留了房子。那里有我们一起走过的路,那里的太阳灼伤过我们的头顶,那里的月亮抚慰过我们的心灵。那是我们的从来,也是我们的过往,那是我们的前世,也是我们的今生。都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老了,我们回老家,你也常回来看看才好。
博尔赫斯说,要相信不朽,不是个人的不朽,而是宇宙的不朽。我们将永垂不朽。我们的肉体死亡之后留下我们的记忆,我们的记忆之外留下我们的行为,留下我们的事迹,留下我们的态度,留下这一切最美好的部分。虽然我们对此已无法知道,也最好不去知道。
你奔忙一生,劳碌一生,你没有真正地休息过,现在你在我所不知道的暗处,那里可有些什么呢?雨果说过,我将在节日里独自退场,这流光溢彩的幸福世界什么也不会少。当时看到这句话,我蓦然一惊。而现在,我想到不可知的死亡,突然感觉不害怕了:可不是嘛?兄弟们一天天老了,都走在与你相会的路上。我跟他们开玩笑,我说,咱们那边也有人了。你肯定在那边,帮我们挑好了地方,我们可以一起再聚。
你看看,不知不觉,夜已经很深了。月亮也躲到不知哪块云里去了,那也是它的梦乡吧。
人生如梦,梦如人生。好好睡吧,我的兄弟。我们梦里见。
庚子年中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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