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怡晴

编辑｜周矗

仅仅在15天之内，内娱粉丝接连见证了吴亦凡、霍尊、张哲瀚三位艺人的“凉凉”。

7月31日，吴亦凡因多次诱骗年轻女性发生性关系而被刑拘；8月11日，霍尊因逼迫、恐吓女友分手而道歉，因个人问题而退出《披荆斩棘的哥哥》《拳力以赴的我们》的录制。

2021年8月13日，张哲瀚为曾在乃木神社参加婚礼、与靖国神社合照向公众道歉。

（图源：新浪微博@张哲瀚疯子）

随后，人民日报等主流媒体纷纷点名批评；央视新闻评论道：“张哲瀚触碰了历史伤痕，伤害了民族感情，不能简单归咎为‘曾经无知’。”

与张哲瀚有合作关系的近20余个品牌、电影、综艺先后宣布与其解约。这距离他因《山河令》爆红，还不到半年。

同时，曾经被“归国四子”与TFBOYS推高的“粉丝经济”，也成为了“众矢之的”。

5月4日的“倒奶视频”还历历在目，一群中年人坐在一起将粉色的瓶子打开，然后将奶一瓶瓶倒掉。“倒奶事件”导致《青春有你3》决赛夜直接缺席，被网友戏称“创造选秀历史”。

吴亦凡被刑拘后，央视网提出“把做明星的门槛提上来”；张哲瀚事件后，#央视评艺人必须知荣辱#的微博话题阅读次数达11.9亿之高。

（图源：新浪微博截图）

2021年6月15日，网信办在全国开展为期两个月的“清朗·饭圈”乱象整治专项活动，拥有“打投”“集资”性质的平台也开始自查。

为了呼吁理智追星，2014年在微博上线的“明星势力榜”于2021年8月6日下线；8月9日，微博超话社区也下线了“积分助力”机制；8月12日，360搜索“明星人气榜”下线；8月13日，APP桃叭也暂停了集资功能。

顶流“坍塌”，乱象频发，榜单消失，集资叫停。曾经被资本一路唱高的粉丝经济，似乎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

跌落的顶流，消失的榜单

2014年，在那个流量艺人风生水起的时代，微博明星势力榜上线。

据2014年腾讯娱乐白皮书明星篇显示，当年明星社交网络关注度排行榜中，平均年龄不足15岁的TFBOYS已经位列第一，回国发展的鹿晗与吴亦凡分别位列第二和第五，凭借超百亿播放量的《古剑奇谭》大火的李易峰，则排名第八。

一年后，杨洋与李易峰共同主演的网剧《盗墓笔记》总播放量超过28.81亿，创下当年网剧播放量记录，杨洋也成为当年明星商业价值上升指数的TOP1。

与此同时，黄子韬回国，张艺兴在《极限挑战》中吸粉无数。娱乐圈在集齐“四大三小”后，迎来了更大的流量池。

（图源：新浪微博@TFBOYS组合）

在饭圈，“数据”就意味着“当红”。

前有鹿晗一条微博评论超1亿，而被授予吉尼斯世界纪录；后有王俊凯微博转发达42776438次，成为明星打破世界吉尼斯纪录中的一员，而这些都是粉丝切换大小号、不停转评赞的“杰作”。

2020年，TFBOYS网易云演唱会创下“单一平台最多人同时在线观看的付费表演”的吉尼斯纪录，仅线上售票单日便为网易云带来不低于3000万的收入。

百度King榜、微博超话榜、明星势力榜、音乐V榜等各类热度、音乐类榜单，均成了粉丝必争之地，甚至成为艺人过气与否的标准。

最有名的，当属2019年的“坤伦决”事件。一位网友发文质疑：“我一直看到有人说他（周杰伦）票难买，但是我查了查，他微博超话排名都上不了，官宣代言什么的，转发评论都没破万。演唱会都是粉丝去看，他的粉丝真这么多吗？”

这番话惹怒了已经成为“打工人”的周杰伦粉丝。为了让饭圈见识到他们的能量，周杰伦“夕阳粉天团”展开了一场微博超话冲榜活动，数据涨势之快直接威胁到了榜单第一位的蔡徐坤。在杰迷与iKun激烈的五天数据battle中，周杰伦粉丝最终以1.1亿的影响力荣登超话第一，打破微博纪录，是第二名蔡徐坤的近一倍。

（图源：新浪微博@八组每日热播）

毫无疑问的是，榜单从粉丝这里获利良多。如微博明星势力榜中的“搬家”环节，“新星榜”的前三名有机会搬到“内地榜”“港台榜”等榜单，为此粉丝通常通过集资实现。拥有超20万成员的豆瓣爽组中，有人曾统计过谢可寅、赵小棠、曾可妮的集资金额，均以百万为基底。

流量的“好用”，还体现在数据对于“价值”的转化非常可观。

一方面，流量们在影视剧中的数据表现十分亮眼。

2016年，吴亦凡凭借《爵迹》《老炮儿》等4部影片票房累计13亿，成为当年偶像票房表现最佳的人；鹿晗则凭借《盗墓笔记》贡献超10亿票房；李易峰主演的《青云志》，杨洋主演的《微微一笑很倾城》成为年度热播剧网络热议度排行榜的第一与第三，而热度正盛的大女主剧《芈月传》则排名第三。

另一方面，流量代言品牌的同时，也会为品牌大幅增值。2020年“618”明星带货排行榜“哥哥榜”之中，易烊千玺、肖战、王一博成为带货三甲；“姐姐榜”中，前三分别为迪丽热巴、鞠婧祎和欧阳娜娜。无论是高奢品，或者电子产品，亦或是生活日用品，粉丝都能下得了“血本”。

流量在创造价值的同时，却越来越容易“出事”。因《陈情令》而走红的肖战，遭遇了“AO3”事件；曾经“四大”之一的吴亦凡，成为了被刑拘的对象；2021年4月凭借《山河令》走红的张哲瀚，还没来得及在热度上“更上一层楼”，就已经成为“过去”，一天之内商业代言全部终止。

“其实自从周杰伦与蔡徐坤事件后，榜单就是个笑话了，它的意义有限，因为你在乎的榜，很多人不在乎。”资深流量粉丝天天告诉娱刺儿（ID：yuci-er），粉丝打榜是证明爱豆的力量，“但数据好看，未必有商业价值。”

成也流量，败也流量

继微博下线“明星势力榜”后，饭圈的整顿范围扩大到了APP上。

8月9日，饭圈集资平台桃叭也提出相应的整顿措施，如屏蔽违规言论，在经费筹集页面中进行“风险提示”，推出“青少年模式”。四天过后，桃叭发布业务调整公告：“即日起，我们将关闭经费众筹、应援资源、二手周边的交易通道。”

（图源：桃叭APP公告截图）

一时间，有粉丝站子紧急发微博说明未跑路，需要处理款项问题；有粉丝感慨，一路追星，见证了微打赏、摩点、以及桃叭一个个集资APP的倒下；当然还有粉丝在担忧，这次饭圈整顿力度有多大，对爱豆影响又有多少，一切不得而知。

被粉丝“喂养”起来的一批打投集资APP，也终于走向了末路。

在天眼查搜索关键词“粉丝社区”，有120个相关项目出现，如“爱豆”“想见你”“owhat”“魔饭生”“超级星饭团”等APP。除了汇集明星资讯外，一些平台也提供粉丝应援，包括但不限于周边售卖、集资等。

因为瞄准粉丝经济，成立于2013年的爱豆APP在2017年进行了B轮融资，融资数额达千万人民币；超级星饭团则在2015年拿到700万美元的B+轮融资；成立于2014年的owhat在2016年拿到太合音乐千万元的A+轮融资。资本对粉丝经济的看好不言而喻。

但这个鱼龙混杂的市场也成为一枚“隐形炸弹”，对行业构成了威胁。

2018年8月，蔡徐坤的一条微博转发量超1亿，点赞量过百万，而微博用户只有三亿。幕后推手星援APP的数据造假行为被媒体披露，在这款APP中，粉丝只要充值，便可以进行大量转发与评论。一年间，星援违法获利625万余元。最终，因提供侵入计算机信息系统程序罪，开发者在一审中获刑五年。

（图源：新浪微博截图）

星援APP倒下，但“做数据”已经成为粉丝的一种习惯。他们没日没夜地忙于各类榜单，集资为爱豆谋福利、打投出道。

当选秀节目火遍大江南北，“你一票我一票，XX才能出道”等网络用语并非是一句玩笑话，而是对饭圈文化的一种映照——粉丝确实拿出真金白银，来求一个爱豆的出道位。

在选秀节目中，除了通常的打投渠道外，还可以通过买奶票或者奶盖的方式助力爱豆的出道。因此，粉丝就需要集资批量买奶，并非奶饮品好喝，仅仅是为了获得奶票，送爱豆出道。

早期集资的过程中，常出现“粉头”跑路的情况。2018年，@AK维权组报警，称@你的贤凭借粉丝超180万的资金，走上“致富道路”；2021年7月，财新网报道，朴灿烈粉丝在“O！what”平台购买周边未到货，疑被卷款。

专注饭圈交易平台的桃叭，则为粉丝们提供了更加专业的服务，比如提供各类打投通道，数据公示，打榜榜单等。

2021年3月6日，《青春有你3》和《创造营2021》正播得热火朝天，《创造营2021》学员刘宇、张嘉元、甘望星粉丝后援会和《青春有你3》训练生余景天后援会，便进行过一场集资battle。图片显示，刘宇后援会以300万的集资而取胜。

（图源：APP桃叭截图）

如今，打开桃叭的界面，点击“经费活动”，还可以看到各大粉丝后援会的集资专项，如SNH48-费沁源后援会发起的“八月数据专项”，打卡一天，需要一元；GNZ48-左婧媛的生日应援，按照份量售卖，赠送100份祝福就需要花费100元。除了生日集资，还有“梦想基金”、“日常零食罐”等花式集资方式。

点击“应援资源”，可以看到各种地区和规格的应援经费，如要租下首都机场T3航站楼出租车等候区进行应援，则每天需要花费1.6万。

但关于资金的榜单数据，只留下“爱心公益”，公益值最高的是演员白宇的粉丝，能打的流量粉丝们渐渐消失。

从粉头、APP、到平台打投，这些助长粉丝经济的工具正在接连倒塌。这些玩弄“流量”的生意，终究败给了流量。

”冰点“之下

2021年两会期间，便有人大代表谈论整顿饭圈的问题。

两会之后，平台选秀“倒奶事件”引起轩然大波，平台与商家均受到央视新闻、新华社、人民日报等主流媒体的批评，“选秀节目是否能再办”的疑问满天飞。

而在8月4日，消息尘埃落定。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开展网络综艺节目专项排查整治，要求严格控制偶像养成类节目。其中重点加强选秀类网络综艺节目管理，严格控制投票环节设置；坚决抵制追星炒星、泛娱乐化等不良倾向和“流量至上”、拜金主义等畸形价值观。

同一天，微博社区管理中心与时代峰峻、泰洋川禾、哇唧唧哇、张艺兴工作室等超二十家经纪公司及艺人工作室举办了“饭圈治理专项”线下座谈会。

（图源：新浪微博截图）

风声越来越紧，“现在谁还敢打投啊。”一位经纪公司的宣传公司告诉娱刺儿（ID：yuci-er）。

据《2020年偶像发展报告》，2020年中国偶像产业总规模或超1300亿。从网综、网剧到短视频，互联网造星方式十分多元；造星对于平台而言，更算不上一桩难事，2017-2020年间，凭借着《创造营》《青春有你》等选秀节目，各大互联网平台为粉丝们孵化了近200个爱豆。

经纪公司的运营模式也趋于稳定。以时代峰峻为例，已经摸索出了“粉丝会员制”偶像养成模式。粉丝在Funclub中充值298元，可以优先享受福利。如在TFBOYS演唱会期间，粉丝需要充值成为会员，才拥有优先抢演唱会门票的资格。

但这种模式也经常被诟病。对于TFBOYS的粉丝而言，充值一年的会员，往往是为了看一场演唱会，为了获得“购买演唱会票”的权利，花费298元是否值得的疑问，直到今天也无人能说清。

此前，娱刺儿（ID：yuci-er）曾在报道中披露，偶像行业门槛很低，一些经纪公司会一股脑签100个练习生，只要一个火，这笔生意就不会赔，而剩下的99个只能被公司“慢慢耗尽”耐心。

当造星越来越简单，偶像质量会随之下降，艺人与经纪公司之间的纠纷也会变得更多。

2021年5月17日，前NINE PERCENT成员王子异宣布与简单快乐公司解约，无效后继续上诉；6月17日，赖冠霖与CUBE娱乐公司解约成功，但解约过程历经两年。

据艾媒网，2020年，中国艺人经纪投资金额有所减少，投资内容集中在粉丝经济领域。截至2020年9月，中国艺人经纪投资事件较上一年减少16件，投资金额减少了7.77亿元；投资内容方面，2020年中国艺人经纪投资内容主要集中在粉丝经济领域。

随着“桃叭”的下架，另一集资平台Owhat也传来更名为“owhat family”的消息。娱刺儿（ID：yuci-er）在北京西单更新场发现，Owhat还拥有了线下实体店，且目前北京只有一家。

（图源：娱刺儿现场拍摄）

这家店里挂满了粉丝周边，如海报、钥匙扣、娃娃等，而王一博的周边占据明显位置。其中一面墙上，不同颜色的便签上写满了粉丝对爱豆的祝福，偶尔会有三两个粉丝过来围观。店中的粉丝客人不算多，店员告诉娱刺儿（ID：yuci-er），这只是一家限时店，在八月中旬或许会关店。

偶像产业仍是一片蓝海，粉丝经济还能创造更多可能性，但如何规范地分好这杯羹，成为所有入局者的一道难题。也或许，只是因为当初的“成功”过于简单。